第166章
司马隽看着她,神色不定,但仍不打算让步。
僵持了好一会,只听周昶道:“你二人,何不听听老叟说两句。”
司马隽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全看师父劝谁。若师父要劝徒儿,还请师父打消念头。”
周昶瞪了他一眼,道:“你莫太看得起自己。你有什么值得老夫劝的。”
司马隽讶然,孙微却一下警觉起来。
只见周昶看向她,道:“王妃忧心的是世子身处江州,帮不上建康宫中的太子。可若是太子并不想让世子帮忙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孙微,连司马隽也颇是意外。
“师父何出此言?”司马隽问。
“你们离京多日,不知京中传言。”周昶道,“此番南征,虽然太子和王治均有斩获,可朝野都知道是你的功劳,传言亦颇多。在这诸多传言之中,有两件最为险恶。其一,有人说,太子的功劳乃是你出于怜悯,拱手相让。其二,有人说,太子的能耐不如你,若你能得位,天下才算是有了明君。”
“胡言乱语!”司马隽旋即斥道,“太子收复三吴之时,我已经南下广州,何谓拱手相让?”
周昶笑了笑。
“这其中,还有许多的典故。例如,助太子收复三吴的褚越,是谁的人?又例如,你为何突然南下广州,将这大好的战局交给了太子?”
司马隽一时沉默不语。
孙微心中也是一惊。
她知道,这虽是传言,其实确实是实话。
当初,司马隽的确是为了避嫌才南下广州的。
在离开临海的时候,司马隽就和她提到过。
司马隽一直小心翼翼,既不想落人口实,也不想让太子为难,才在关键时候选择南下广州。
不料,此举反而成了最大的把柄。
“人言可畏,”周昶道,“世子当初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都会授人把柄。世子该想的是,究竟是谁处心积虑,要拿你的把柄?”
司马隽道:“师父之意,有人在故意散步谣言?”
“正是。”周昶道,“不过其中关键,仍在太子。当下局面,最忌太子与世子君臣生隙。”
司马隽不以为意:“师父放心,这等流言,从我掌兵时就有了。不过是陈腔滥调,太子不会听信。他有时听到,还会亲口告诉我,以此取笑。我以为不足为惧。”
周昶不答,看向孙微:“王妃以为如何?”
孙微一时犹豫。
上辈子,说司马隽是个枭雄,迟早有一天要夺位之类的话,孙微不是没听过。不过与司马隽相较,王氏以及后起的诸侯,人人都有,倒是不新鲜。
而现在,司马隽的功绩确实独占鳌头,这流言全落到了他的身上。
太子本来就地位不稳,若被有心人鼓动,对司马隽生出猜忌……
“妾以为,不可以轻易疑心太子。”孙微想了想,道,“否则反倒中了有心人的离间之计。”
周昶却道:“我倒是颇为赞同那流言,世子若是太子就好了。”
司马隽的面色沉下:“师父,日后不可再开这等玩笑。”
周昶笑了笑,喝一口水。
“这是旁话。”孙微看向司马隽,道,“世子还未回答妾方才的话。若世子不愿与王氏结亲,待要如何入内朝?”
“我在自会设法。”司马隽有些不耐烦,“我不拿婚事做交换。”
“犟牛!”孙微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司马隽也忍无可忍,脱口而出:“木头。”
四目相视,二人互相瞪着。
孙微不想再与他说话,起身向周昶告辞,先行离去。
司马隽站在室中,看着她出去的方向,只气冲冲地不做声。
周昶看了看他:“你不该将所有劝你的人都得罪了。”
司马隽脸色阴沉,“哼”一声,昂着头:“得罪便得罪,由她去。”
“也是。”周昶道,“听闻庾家那儿郎,今日要到松山书院清谈,外头大街上人山人海。王妃气闷了,去看一看也好。”
话音刚落,司马隽已经起身作辞。
孙微气呼呼地出来,径直上了马车,下令回府。
领队的邓廉有些犹豫,正想着司马隽还没出来,是不是先将孙微送回去,却见司马隽也接着走了出来。
二人各不言语。
司马隽上了马,却下令绕开大街,择选人少的路回豫章王府去。
第240章 拜帖
回到府里,孙微径直下了车,司马隽跟在后面。
二人仍不说话,连迎上前来的曹松也察觉了异样。
“世子,”曹松将司马隽拦住,道,“自昨日起,就有许多拜帖送来,世子看……”
“与往常一般,择要紧的呈来,别的,按往来之例处置便是。”司马隽道。
曹松应下,又道:“还有些拜帖是给王妃的,臣已经送至梧风院去了。”
司马隽看了看他。
“哦?”他说,“都是些什么人送来的?”
“多是些寻常往来的内眷。”曹松道,“不过礼部王侍郎家也送了来,倒是头一回。”
司马隽的目光定了定。
“王侍郎家的方夫人遣人来问,说初八去净云寺斋戒,问王妃是否同行。”
礼部侍郎王坚乃王磡的弟弟,而方夫人,就是王璇玑的母亲。
司马隽不由蹙眉。
“净云寺不是在城外么?”司马隽问。
“正是。因着路途遥远,当日不能往返,须得在寺庙借住一日。不过那里景色秀丽,又有一位高僧住持,京中倒是有许多人家不辞劳苦,愿意走这一趟。”
“何时送来的?”
“刚送来的。”曹松道,“王侍郎家的信使恰未离去,说那边等着王妃答复。”
司马隽道:“将他打发了去吧,就说夫人那日有别的事。”
曹松愣了愣,有些为难:“这……可要向王妃知会一声?”
“你且去办,我亲自与夫人说便是。”
曹松应下。
但只过了一会儿,曹松便急急忙忙地回来,说:“王妃已经把人打发了回去,说是应下了。”
——
孙微原以为司马隽会找上门来,可他并没有。
到了晚膳时候,孙微以为司马隽必定会因为与自己置气,分头用膳。不料,司马隽还是遣人来,请她到堂上去一道用膳。
二人见了礼,各自坐下。
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闷。
吃过之后,孙微以为他会继续装聋作哑下去,正要起身离开,忽而听他说:“净云寺是个好地方,不过也太远了些。建康城中的宝刹林立,为何舍近求远,非要跑那一趟?”
孙微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平静地喝着茶,似乎不过随口提起。
“妾不曾多问。方夫人也是朝中命妇,从前在宫中见到,也曾说过两句话。”孙微道,“世子若无事,何不与妾同去?”
“方夫人不是陌生人,我早已认识,不必多此一举。我派邓廉与夫人同去就是。”司马隽道,“夫人也不必再操心那婚事,我说不应,仍就不应。”
“妾一直追问,世子若不应,可有办法应对后事?世子一直没有答案。只要世子无解,妾就不会改变主意。”孙微神色鉴定,“这话,世子当下或许不爱听,不过听习惯了,也就好了。日后,妾自当与世子多说说。”
司马隽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夫人如何将我说习惯了。”
“妾自当尽力而为,不辜负世子厚望。”
——
回到屋里,孙微仍是生气。
“王妃这香囊,怎一直收在袖子里?”更衣的时候,阿茹从她的外衣里翻出一只香囊来,问道,“做得这么好,王妃该佩着才是。”
孙微看到那香囊,又觉得气闷。
那是从苍梧回建康的路上,孙微自己做的。
起先,她是打算做给自己的。后来,她将司马隽做生辰礼那匣南珠献给太后,心中感到亏欠,就将这香囊改了改,打算给他补一个贺礼。
反正他对珠玉不感兴趣,对钱财也不计较。倒是他出门在外时,时常要用香熏衣裳。于他而言,这香囊比南珠实用,送他正好。
孙微将这香囊带在身上,便是今日想寻个机会,送给他的。
没想到全然没有机会。
犟驴不配。
孙微不说话,只将香囊拿过来,塞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她在榻上坐了一会,待冷静下来,想起了一件事,让阿茹将先前从永福阁得的木匣取出来。
那是一只小巧的檀木匣,里面装着一枚漂亮的玉簪。
翻开里衬的锦缎,底下有一张纸条。
那是庾逸的亲笔信。
信中说,庾逸本打算去寻孙念说话,却巧遇孙家那边来了一个年轻人,正在向孙念赔礼道歉。庾逸询问之下,才知那孙公子是孙容的庶子,名唤孙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