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司马隽倒是问到了关键。
孙微尚不知阿茹会不会回来,若是不回来,孙微便是真的没有了贴身使唤的人。
不过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上辈子,她身为王妃,身边有好几些专供驱使的仆妇婢子。不过她知道不可轻信于人的道理,故而虽然人多,倒说不上谁是心腹。
这辈子,她为了行事之便,才专门寻了阿茹。也只有阿茹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她才敢放心用。
若没了阿茹,则就是上辈子那样,谁来伺候都无谁差别。
“此事,日后再说无妨。当下跟着妾的仆妇,都是褚将军那边派来的,用着也好,出门在外,不必拘那些小节。”孙微道。
司马隽看了看她,道:“便如夫人之意。”
——
没过几日,太常的人终于来到。
会合之后,司马隽与褚越道别,带着孙微往苍梧而去。
当初从建康南下之时,司马隽一行曾病倒了一大片。此番往苍梧,司马隽未雨绸缪,向褚越要了个郎中,以防着不时之需。
待到达苍梧郡的郡治广信城之时,已经到了八月。
郡守早已经得了健康的旨意,在豫章王落水殒命之处的河边上立了祠。此间地处荒郊野地,司马隽一行就在附近的村舍之中投宿。
太常的人不敢轻慢,祭祀的典仪和法事一场接一场,足有十日。
第210章 南岭
这日傍晚,孙微不见司马隽,问邓廉,他去了何处?邓廉只道是司马隽去了河边。
“去河边做甚?”
“臣不知,”邓廉道,“世子只道是不必跟上,自己去的。”
孙微让邓廉带路,到了河边,只见司马隽一人站在岸上,看着江心一动不动。
而那江心所在,就是沉船之处。
不远处的祠堂里,仍有僧人在诵经。梵音阵阵,归巢水鸟在江面上飞过。
孙微定住脚步,没有再上前。
司马隽不爱与人诉说心事,孙微甚至从未听他诉说父亲离世的悲痛。
可豫章王毕竟是他最亲的人,他又怎会不悲痛?
孙微站了一会,不想打扰他。
正待转身,司马隽却忽然察觉了什么,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孙微只得走过去。
“苍梧郡守来了。”她说,“他想请世子到广信城之中休憩几日。”
司马隽沉吟片刻,道:“夫人之意如何?”
孙微道:“过两日就是仲秋,众人这些日子皆是疲惫。妾以为,不若就依从郡守之言,到城中去歇一歇。过了仲秋再启程,也不迟。”
司马隽听了这话,似觉得有理,答应下来。
他不多言,径直回到住处,见了苍梧郡守。不过,他虽应下了此事,却要求不可声张。让郡守在城中安排一处寻常客舍安置,不必住在官府的宅子。
郡守神色有些诧异,但不敢违逆,连声应下。
又一场大雨之后,暑热降下,夜里稍稍透着些凉意。
在广信城中安顿下来之后,孙微便向司马隽道:“待离开苍梧北上,天就要变凉了。我等在始兴城里失了好些行囊,众人也大多不过一两身夏衣,遇着天气多变,只怕难捱。妾以为,不若趁着在这广信城里落脚之时,购置衣料,请裁缝为众人添些衣裳鞋袜,世子以为如何?”
司马隽并不反对,道:“我让人到城中去找店家,让主人将布料送上门来,各人挑选便是。”
孙微颔首,道:“妾知道一家如意布坊,在苍梧极有名气。主人姓韦,颇有眼光,就挑他们家的可好?”
“夫人做主就是。”
孙微于是让邓廉去如意布坊请韦坊主。
阿茹不在,许多事情孙微都得亲力亲为。
待韦坊主到了,她才道忘了请裁缝过来,于是打发邓廉找人去请裁缝。
趁着着这个间隙,孙微问起陈茂的来信。
韦坊主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陈兄说得神秘,不肯告知谁人收信,还说不可主动向人提起。我还道莫非是什么机密,原来是给夫人的。”
孙微笑着接过信,立马拆了信,只见上头写着个“妥”字。
陈茂做事向来稳妥。他若说妥,那鲁明如今就不并不在家中,他们可以放心拜访。
“陈兄说,夫人若还有别的吩咐,可以让在下递信。”
孙微道:“那就请坊主替我向陈掌柜道个谢。待入冬后,我回到建康,陈掌柜若想一见,随时恭候。”
韦坊主赶紧应下。
得了陈茂的答复,孙微如释重负。
过了仲秋之后,太常的人便作辞返回建康。而司马隽和孙微则北上,入南岭,打算造访鲁明。
马车在山道上缓慢走着。
孙微望着外头的景致,心中欷歔。
没想到,一年过后,她又回到了这里。
上辈子,孙微就从王府中老人们的嘴里,听说了许多关于老豫章王遇难的蹊跷。其中最让人疑惑的一桩,就是鲁娴这位新王妃的下落。
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豫章王一行人,包括老豫章王在内,甚至连临时找来挑担的民夫,尸首都找到了。唯独鲁娴,了无踪迹。
王府里好些人都说,这位新王妃,怕不是其实还活着?众所周知,太后疼爱老豫章王。当初老豫章王执意要亲自去苍梧迎亲,太后是十分反对的。如今老豫章王一行人都死了,新王妃独活,太后难道不会认为宝贝儿子是被这新王妃剋死的?
说不定新王妃就是想到了这一层,不敢回来了,索性逃跑。
孙微也是怀着这希冀,赶到了苍梧来寻访。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广信城里,她找到了鲁娴。
虽然她不曾见过鲁娴本人,也不曾看过画像,但她知道,若有人想变卖身上的财物,必定要去广信城。
如果鲁娴在那灾难中活了下来,又要隐姓埋名逃走,便需要钱财。作为新王妃,身上的细软自是值不少钱的。
所以,她只要在广信城里打听,哪里有人要卖官造的珍奇物件,那便极有可能与这位新王妃有关。
果然,她很快就得了消息。有人拿着一只官造样式的钗子,去广信城的一家首饰铺里问价。那首饰铺主人是个识货的,见那钗子无论用料成色还是样式,皆非凡品,唯恐这是赃物,自己收了要有麻烦,婉言推拒了。
孙微即刻循着从铺子伙计那里探听来的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在城外一处破庙里栖身的鲁娴。
这鲁娴的脾性,倒是比孙微想象中更爽直一些。
在发现孙微并非是来抓自己的,而是来帮自己逃走的,还给她带吃的带喝的。她泪眼汪汪,一下讲满腹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鲁娴出身苍梧鲁氏,他们祖上确实出过阴阳大家。不过到了鲁明这一代,子弟不学无术,厚重的家学早已经只剩皮毛。鲁明所谓的本事,与其说是学问,不如说是江湖骗子来得贴切。
只不过这世道不稳,求仙问道者众,鲁明靠着祖上的名声,说些高深莫测的言语,招摇撞骗,竟是有了些名堂,声名鹊起。
鲁明得了好处,胆子也大了起来。看年纪渐长,他预备赌个大的。
前年,孔岐作乱,正值豫章王奉命征讨。鲁明将赌注放在了太后的亲生儿子——豫章王身上。
战事到了焦灼之事,他替豫章王占了一卦,指了条明路。
老天相助。此战过后,谢鲲战死,桓熠损兵折将,唯有豫章王凭着此卦,竟是得了个全须全尾的平安。
第211章 鲁娴(上)
豫章王至此对鲁明大为赞赏,除了送来许多钱财之外,还要联姻。
鲁明膝下只有鲁娴一个女儿,闻得女儿要当王妃,他自是欣喜。
鲁娴却不肯。
她与父亲大吵大闹,却是无果。婚事定下之后不久,豫章王亲自来迎,鲁娴也被塞上了北上的舟楫。
——“我父亲一心只想要儿子,对我不闻不问。他老了之后,见生育无望,又想从族中认一个义子来承继家业。这家里,横竖是没了我的立足之地。我早就想带着自己偷偷攒下的体己,远走他乡,有手有脚,总能养活自己。纵然吃苦受累,也比被我父亲嫁给什么人换钱强。可惜不等我离开,豫章王那糟糠老叟竟是来提亲了。我父亲最是贪财,哪里有不肯的道理。见我不从,就让人将我日夜看着,让我逃脱不得。如今出了这等事,乃是天意。听闻这豫章王是宫里太后的心头肉,他在迎亲的路上死了,我若回去,太后又怎会饶了我?不如就这么去了,既干净,也顺从了天意不是?”
那时,鲁娴振振有词地对孙微说。
孙微对此没有异议,并告诉鲁娴,她只要离开苍梧,便不会有任何事。因为,她打算替鲁娴将这豫章王妃的祸事顶了。
看着满脸吃惊的鲁娴,孙微问:“豫章王一行人皆遇难,唯有你不见尸首。你以为,朝廷会就此放过,不再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