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闾丘颜笑答:“正是关于在下的。”
“长史请说。”
他敛了笑意,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在下是否能得到荆州?”他问。
“长史问的何时?”
“何时皆无妨。”
“这倒是让妾颇为意外,”孙微缓缓道,“毕竟今日长史下手狠绝,妾还以为长史十分心急。”
“凡事皆讲究时机。在下以为,今日就是南郡公退位的最佳时机。在下动手,不过是时机到了,并非出于心急。”
“原来如此。”孙微点点头,“妾受教了。”
“王妃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长史会得到荆州。”
闾丘颜露出满意的笑。
“那就够了。”他说罢,起身道,“不打扰王妃歇息了,在下告退。”
孙微不由地追问:“妾这答案不够诚意么?不若让妾下船?”
闾丘颜边走边道:“是有诚意,不过王妃又叫在下刮目相看了,在下改主意了,决定奖励王妃去荆州游玩。”
孙微:“……”
“无赖。”阿茹骂道。
——
昨夜前往攻打武昌的兵马已经回程,大营就在汝南郡和南平郡。
而闾丘颜的船也即将启航,离开汝南郡,前往荆州。
去荆州,须得两日才到。
孙微无事,索性睡了两日。
待到达荆州城外,已经是两日后的傍晚。
孙微想,如今司马隽该知道她被人劫走的消息了吧?也不知会不会来救她。
她心里头有些矛盾。一方面,她自是盼着司马隽来救自己,离开这鬼地方;可另一方面,司马隽若是跑荆州一趟,势必要耽搁不少事,兴许还会无功而返。
望着窗外的夕阳,孙微蹙起眉头。
许是民人都知道要开战,荆州的水路,远不如寻阳热闹,而荆州码头更是空荡荡的。
闾丘颜早已经写信回到刺史府,令主簿安排人手接应,可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
“这可看着颇不寻常。”阿茹嘀咕道,“桓熠虽发兵,但并未开战,何至于如此?”
孙微没说话。
她看到闾丘颜派人下了船,匆匆离去,恐怕是到刺史府里询问亲信。
等了好一会,荆州府姗姗来迟。
“出了何事?”闾丘颜问。
主簿左右顾盼,支支吾吾地说:“长史还是自己去看吧。”
闾丘颜思量片刻,转头问孙微:“王妃以为,在下该去么?”
孙微觉得好笑。
这闾丘颜当真是拿她当了神仙。她这是头一回来荆州,她如何知晓?
“长史既然已经将整个刺史府掌握,那么刺史府本就是长史的地盘。再说了,如今长史手中有桓熠父子,这荆州城中,还有什么人能让长史忌惮的呢?”
“王妃说的是。”闾丘颜点点头,“那就请王妃一道去吧。”
“长史不辞劳苦地把妾送到荆州来,莫非是来给长史垫背的?”
闾丘颜笑了笑:“王妃此言差矣。方才王妃还说,如今没有什么人能让在下忌惮,又如何来垫背一说?再者,在下留王妃在身边,乃是保护王妃,王妃切莫误会了。”
码头在城郊,待马车入了城,到了刺史府前,天已经黑了。
荆州乃名城,便是入夜,也颇有灯火辉煌之处。
而刺史府内外,更是灯火通明。孙微下了马车,被闾丘颜的手下挟裹着,跟在闾丘颜身后。护卫开道,闾丘颜昂首阔步,走进了刺史府。
才入大门,闾丘颜便微微顿住了脚步。
前堂上人声鼎沸。荆州文武拥在堂上,不知在说着什么,颇是热闹。
有人见闾丘颜来到,忙高呼一声:“长史回来了!”
随即就有个将官从前堂跑出来,笑吟吟地向闾丘颜行礼,道:“长史看,谁回来了?”
闾丘颜讶然,似乎有什么预感,快步走到堂上。
未几,人群在两边分开,一个年轻人身着武将铠甲,赫然出现在面前。
闾丘颜瞠目,竟是桓安!
“闾丘长史。”桓安道,“别来无恙。”
闾丘颜正在心中飞快计议如何应对,却听刺史府大门轰然关上。
他身旁的护卫意识到不妙,急忙抽刀,却见四周已经涌来许多的甲士,数倍于这边。
火光之中,刀剑寒光锃亮。
一时间,双方对峙,各不让步。
“将兵器都放下!”一个雄浑的声音,将嘈杂的声音穿透。
闾丘颜转头看去,只见另一个身影站在火光之中。那面容,比桓安更让他惊愕。
孙微也望着那里,熟悉的脸,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世子?”
第155章 荆州(下)
荆州文武,不少人都见过司马隽。见他竟出现在了这里,皆是惊诧。
他的目光炯炯扫向四周,所过之处,躁动皆在威压下收敛。
没多久,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夫人安好么?”他走到孙微面前,看着孙微。
孙微只觉心砰砰跳着,不知是因为这一场化险为夷,还是因为司马隽突然出现。
“妾无事。”她忙道,“世子怎会在此?”
司马隽没有回答,又将她看了一会,似乎确定她果然安好,这才转开目光。
他将孙微挡在身后,看向闾丘颜。
“我奉太后谕令,查办谋逆要案。”司马隽淡淡道,“来人,将闾丘颜拿下。”
众人又是一惊,场面再度骚动起来。
“此乃荆州!”有人喊道,“闾丘长史乃南郡公属下,便是要抓人,也自当南郡公出面!哪里轮得到江州!”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
眼见着喧嚣起来,孙微心中又生惴惴。
她看向闾丘颜,只见他气定神闲,似乎全然没有一点惊惶。
“郡公已昏厥,不省人事。”此时,桓安站出来,向众人高声道,“此事牵扯重大,世子此来,就是为了查清,诸公不可造次。”
荆州众人尚不知桓熠昏迷之事,听得这话,皆变色。
桓熠是荆州之主,他不省人事,牵扯何止重大二字可形容。一时间,吵闹声下去,代之以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唯有闾丘颜仍旧平静。
军士上前来,要将他绑起。
闾丘颜的人仍不肯退,将他围在中间。
“世子既是朝廷之命而来,在下自当服从。”闾丘颜对侍从道,“都退下。”
众人看着他,迟疑片刻,纷纷收起兵器。
闾丘颜看着司马隽,深深的双眸里,不知藏着什么。而后,他忽而看向孙微,道:“在下从未伤害王妃,请王妃据实以告。”
孙微没有说话。
闾丘颜不多言,由着军士将自己绑了。
司马隽看着他被押下去,转而对下属吩咐道:“带夫人下去歇息。”
孙微道:“南郡公和桓家大公子还在另一艘船上。”
“我知道。”司马隽对孙微道,“夫人且去歇息,我稍后自会去向夫人说明。”
孙微知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应下来。
——
桓安给她安排的住处,就在刺史府不远的一处宅院,据说是桓氏招待贵客的私宅。
孙微梳洗一番,心里仍想着方才的事,无法睡下,只在堂上坐着。
阿茹道:“方才世子的脸色好生可怖,他可是气王妃自作主张,以身涉险?”
“是气了,不过气的是闾丘颜,不是我。”
“王妃怎知晓?”
孙微想起了司马隽方才看着自己的目光。
焦急,而后是安定,唯独没有责备。
说来,若换成上辈子,只要他冷下脸,孙微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让他不快?那等小心翼翼,多少是出于逢迎讨好,孙微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辈子,孙微与他大胆争执了几次,竟是能够从那张冷脸背后分辨出不同的情绪。与上辈子比起来,这不能不说是个长进。
“我到底替他保住了武昌,他若对我生气,岂非不识好歹?”
阿茹不以为然:“世子行事是有名的为所欲为,他若果真不识好歹,王妃又能如何?”
孙微看了她一眼:“世子若真是那等人,我怎会帮他到现在?”
阿茹笑了笑,肖想片刻,忽而道:“我上回说世子像神兵天降,王妃还说不像,今日可是像了吧?只可惜说书人的故事里,神兵天降救的都是心上人,夫人却是继母。”
孙微愣了愣,拉下脸:“救母怎么了?目连救母难道不动人?”
“什么目连救母?”一个声音忽而传来。
孙微看去,司马隽不知来了,正从廊下走上堂来。
阿茹忙起身行礼。
“阿茹说,世子今日壮举,堪比目连救母。”孙微神色从容。
阿茹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