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祁纠补课不要钱。
不要钱,但有点要命,叶白琅抓着崭新的黑色水笔,面无表情地看着祁纠的手机屏幕。
占满了购物车的练习册,三页。
整整三页,这还是有几个组合套装,没分门别类列出来。
“不都让你做。”祁纠看着失去表情的狼崽子,没忍住先笑了,按着脑袋帮他压惊,“教辅用书。”
教学辅导用书,祁纠买来自己看着解闷的。
离高考还有大半年时间,叶白琅的底子尚可,哪怕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要补上也没那么难。
况且,祁纠给他补课,也并没什么特定目标,不是想得到什么有关成绩的结果。
只是叶白琅在这个年纪,从没有过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
十余年的梦魇,十余年的折磨,深入骨髓的痛苦早已变质,日复一日,扭曲成胸腔里扎的刺。
祁纠不打算拔这些刺,叶白琅带着它们活了这么久,硬要动手拔除,留下的只会是补不上的窟窿。
补不上的窟窿,流血停不下,伤口也不会好。
但总有些别的办法。
“坐过来点。”祁纠放下手机,摊开叶白琅的作业,“带你看看知识的海洋。”
叶白琅对这种哄小屁孩的幼稚话无感,但想坐过去,所以默认,挪到祁纠臂间。
他不觉得祁纠会讲什么题,H大美术系,文化课那个分跟他过去也半斤八两,算是棋逢对手。
祁纠喝了口药,压着咳意清了清喉咙。
叶白琅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捧在掌心捂着,觉得不够保温,又揣进怀里。
他看着祁纠。
这人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披着件棉质外套,靠在沙发里,身形清瘦挺拔,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勾了个边。
祁纠揽着他的肩,慢悠悠给他讲题,骨节分明的手轻点着题目,语速不急也不缓。
祁纠可能有点会讲题。
叶白琅一不小心,听进去了一句,有一就有二,那道确实不会做的题,在比平时稍微沙哑的温和嗓音里,被拆解得清晰明了。
一道题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祁纠趁他买药买早饭的时候暗中做了准备。
但一页题、两页题就不是了,叶白琅攥着手里的笔,盯着祁纠指腹划过的那些题目,有点荒唐地发觉,自己居然真的在听。
当初死记硬背、一个人躲起来硬啃的那些似懂非懂的知识点,被重新解释得清清楚楚。
祁纠大概有思考时摸点什么的习惯,这是个好习惯。
叶白琅被他轻轻摸着头发,摸着后颈,每次因为题目古怪、公式难懂激起的烦躁,就这么轻而易举平复。
无所事事的一个周末,也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祁纠并没一口气讲太多,差不多理顺了一部分知识点,就给叶白琅布置了几页练习,让他自己慢慢融会贯通。
一下午都窝在沙发里,舒服固然舒服,身上也难免有些僵。
况且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祁纠活动了下肩膀,盘算着今晚要做的菜,放下作业本,问被知识的海洋浸泡着的狼崽子:“感觉怎么样?”
叶白琅还蜷在沙发里,攥着那只水笔,轻轻打了个激灵。
祁纠摸摸他的额头:“冷?”
叶白琅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降温固然是降温,房间里也固然不暖和,但还没到多冷的地步,更何况他也不怕冷。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怕冷。
被祁纠揽着、温声一点点讲题的时候不冷。
在祁纠的引导下说自己的解题思路,磕磕绊绊说答案的时候也不冷。
这会儿祁纠还没动弹,依旧揽着他,只是有点要起身的意思他居然就觉得冷了。
“没发烧。”叶白琅抵着额头的手,垂下眼睛,看着杯子里还没喝完的药,“你是病号,我不是。”
祁纠知道:“以防万一。”
的确没发烧,掌心的温度不冷不热,很正常。
他也看见了杯子里的药,伸手想接过来,还没碰到杯子的把手,就被叶白琅没收:“不要了,我再给你冲。”
叶白琅说要照顾他,就真摆出照顾的架势,一手压着他的肩膀,让祁纠靠回沙发:“别动。”
祁纠收回手,很配合地躺回去。
“家里有菜,我看见了。”
叶白琅起身,把袖子挽起来:“我先做晚饭,晚上再写题。”
祁纠一举手,向叶同学提问:“会不会忘掉知识点?”
叶白琅绷了下嘴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抱着祁纠的肩膀,把这人一本正经举起来的手按回去:“不会。”
“我记性很好。”叶白琅说,“记住了就不会忘。”
祁纠问:“课补的怎么样,是不是还行?”
叶白琅不说话,把多出祁纠批注的作业本摊在地上,每一页都用力抚平,直到皱巴巴的纸勉强有了个样子,才终于松手。
他把作业本收好,又去烧水,三分热七分温,把感冒药冲开,放回沙发旁充作小桌板的椅子上。
“烫,等等再喝。”叶白琅说,“你休息,有要的和我说。”
祁纠二举手:“想让叶白琅同学跟着我补课。”叶白琅同学:“”
叶白琅同学第二次扑进沙发,抱着他的胳膊按回去,不客气地压了一会儿:“别闹。”
叶白琅说:“不准逗我。”
小狼崽第一次摆出这种一板一眼的架势,学着祁纠,很像模像样,仿佛有种从没有过的劲头。
像是几乎从没出现在他身上过,不属于叶白琅的活气。
属于叶白琅的活气。
祁纠全面配合,不再逗小狼崽,被叶白琅按进沙发里,用毯子裹住,闭上眼睛休息。
叶白琅蹲在沙发边上,给他揉额头,轻声问:“难受吗?”
祁纠笑了笑,摇头:“舒服。”
叶白琅慢慢扯了下嘴角。
他垂着眼睛,用最细心的力道给祁纠按摩,低声问:“干什么了,你就舒服?”
这话有问的语气,但不是问句,因为说得很轻,像是呢喃。
祁纠好像从来都能轻易知道他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额头上长眼睛一样,捏捏他的耳朵,示意被遗弃的拖鞋。
叶白琅抿了下唇角,不算情愿地扒拉扒拉,把拖鞋穿上。
他踩着拖鞋,蹲在沙发边上,枕着胳膊看祁纠。
祁纠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他们中午起床,下午吃了早饭,讲了一作业本的题,现在窗外的太阳落了,金橙色的余晖烧了半边天,落下来仿佛温暖的暮色。
叶白琅摸了摸祁纠的影子。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描摹祁纠那只手落在地板上的影子。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
普通的一天。
“干什么了。”叶白琅轻声说,“你就舒服”
祁纠笑了笑,声音很轻,懒洋洋的。
叶白琅抿了下唇,把夕阳晒烫的脸埋进手臂。
他摸着地板上的影子,一点一点,轻轻弯曲手指,勾住影子放松垂落的手。
这是个危险到极点的念头,在本人都尚且不算明晰的时候,堵住胸口那些空荡荡的窟窿,扎根长叶,蔓延滋生。
他有点想跟着祁纠。
跟着祁纠,去没有退路的独木桥。
第122章 晚了
祁纠本来没打算睡。
但这样放松又空闲、没什么事急着做的傍晚,又有点难得。
他闭着眼睛,身上盖着毯子,配合着躺在沙发里,听叶白琅在厨房跟饭菜锅铲较劲。
声音不大。
不大得甚至有点过分谨慎了,听得出轻拿轻放,磕碰声细微,接个水洗菜,都要都把水流开到最小。
“你家狼崽子在切菜。”
系统给他实时转播:“烧水,打鸡蛋,和抽油烟机吵架”
祁纠轻轻笑了一声。
系统也觉得好玩,潜入大声嚷嚷的抽油烟机,在祁纠家狼崽子急得冒汗的“闭嘴”、“小点声”里,暗中调了调风速。
在祁纠家狼崽子咬牙切齿的威胁里,低风速的抽油烟机败下阵来,慢吞吞变得安静。
叶白琅松了口气,低头继续绣花似的切菜。
叶白琅本来不会做饭,没这个耐心,更没这个条件。
但祁纠每天做饭,只要两个人在家,不论干点什么,身后都一定长尾巴。
叶白琅不喜欢说话,不吭声地跟着祁纠,学会了一样,就把祁纠推走,从祁纠手里抢过去做。
拼拼凑凑,花点时间。
学会的分解步骤连起来,只要适当摸索,也足够弄出一顿饭。
“你饿不饿?”系统看了半天,从厨房回来找祁纠,“你家狼崽子在扒蒜,占卜你饿不饿”
扒一瓣“饿”,扒一瓣“不饿”,再扒一瓣是“差一秒就要饿晕了”。
“我看他自己数乱了,又全拼回去重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