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这不奇怪,毕竟西德罗上校最恨提尔·布伦丹,下面的人哪怕是为了叫顶头上司听着舒心,也要多说几句。
  有人骂这个胆小鬼简直懦弱至极,只配给上校擦鞋,旁边立刻就又有人骂这么个累赘居然还活着,把仗打成这样,就该自杀谢罪。
  嘲讽辱骂变成诅咒,肆无忌惮的诅咒越说越恶毒,阿修握紧军刀,向前迈了一步,手臂就被按住。
  他侧过头,看见这个beta犯人神色不变,墨镜后的眼睛微阖着,神色甚至有些很符合“西德罗上校”的满意。
  阿修垂着视线,从牙缝里低声问:“他们这么说,你也听得下去?”
  他看见这个beta犯人笑了笑:“我听得比这个多。”
  阿修盯着他,沉默下来。
  “去喝杯酒。”祁纠说,“这些人的酒不错。”
  西德罗的副官好酒,在这种环境里,不可能只是硬邦邦地杵着,一杯酒都不喝。
  阿修一动不动站了半晌,还是走过去,拿了杯没被人动过的酒回来,喝了两口。
  度数很浅,舰队里不会放醉人的酒,只不过是借个酒味,用来消遣无聊。
  靠在椅子里的“西德罗上校”调整了下姿势,副官的口袋里就多出块糖:“好喝吗?”
  “不好喝。”阿修单手撕开糖纸,把水果糖加进酒里,喝了两口,“比你的酒差很多。”
  他开始想念那个小木屋里的小麦啤酒。
  还有十二分钟到达核心区。
  这些人高谈阔论,开始说起“帕洛马尔绞肉机”。
  这场战役是西德罗的得意之作,在帝国当中的评价也非常高。帕洛马尔是颗山峦叠嶂的星球,矿产异常丰富,帝国因此获得了海量的稀铁矿资源。
  战争结束后,那个星球几乎没剩下任何成年alpha,连beta也死伤殆尽。
  西德罗本该凭这样显赫的战功顺利升迁,可帝国舰队的负责人换成了提尔·布伦丹,他就被调回后方,塞进了枯燥透顶的运输舰。
  “什么‘帝国最强beta’,简直是笑话!”有人吐了口唾沫,“一个不敢看死人的胆小鬼,看见西德罗上校,是不是要吓到尿裤子?”
  一群人的哄笑几乎掀翻舱顶。
  阿修低着头,站在祁纠身后,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他想起十几个小时前,祁纠随手解决掉西德罗的那几秒钟——之所以说是“几秒钟”,是因为这位“屠夫上校”从震怒到惊恐、再到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花了大约几秒钟。
  祁纠是怎么让西德罗出局的,他并没看清,这才是这个beta犯人真正的本事。
  不是拿巧克力枪打人。
  阿修慢慢松开拳头,看着自己手里多出的巧克力豆。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把自己轻轻推到舷窗边,让自己看风景的那只手。
  这个人明明知道那些风景好看。
  明明知道,却不过去,只是让他看见,自己回到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阿修把酒喝干净,吃掉那颗巧克力豆。
  他不想给提尔·布伦丹献花。
  一朵也不想。
  还有五分钟到达核心区。
  这些人已经开始整理装备,残局不用管,自然会有任劳任怨的beta勤务兵收拾。
  “就该罚提尔·布伦丹也来干这个。”有人咧嘴笑道,“我绝对调一杯‘好酒’,让他享受享受。”
  “你以为他少享受了?”边上人说,“执法处的招待够他受的……”
  说这话的是个贵族少校,家里有亲戚在执法处,知道的很多,见感兴趣围过来的人不少,当下边收拾边滔滔不绝。
  这里有些是机密、有些不为人知,有不少连阿修也从没听过。
  这些人大声讨论着残酷的刑罚审讯,因为折磨而兴奋异常,阿修听着嘈杂的声音,盯着祁纠的黑眼睛里,慢慢透出困惑。
  浅寐着养神的人靠在椅背上,又仿佛用不着眼睛:“怎么了?”
  阿修问:“你为什么还没变成反派,毁灭世界?”
  这话不知道哪好笑,阿修皱紧眉,看着笑到轻声咳嗽的人,正要说话,原本平稳的庞大运输舰却骤然重重一震。
  舰底吓得哗然,舱顶迅速响起人声。
  有人跑动、有人高声询问,阿修调动精神力,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地面拦截。”阿修向祁纠转述,“演习的常规交火流程,你头晕,先坐在这。”
  他看着这个beta犯人,心里其实清楚,自己是被这些早已过去的刑讯描述干扰——提尔·布伦丹就算头晕到站不稳,也能解决掉任何威胁。
  但干扰也有用处,他在演习前六天的任务,都是争取提尔·布伦丹的信任。
  阿修提着刀,盯着那几张丑陋面孔,走向最嚣张、最肆无忌惮的几个人。
  他这是在执行任务。
  地面拦截,正常交火,打漏舰窗掉下去几个人,怎么不是常规流程。
  第99章 迷得神魂颠倒
  “意外出局了五六个。”
  系统带着数据回来:“你这只狼崽子下手够狠, 军部气得够呛。”
  祁纠对着穿衣镜,整理好军装衣领,遮住颈侧的电子镣铐。
  帝国配发的正装相当威严,挺括板正, 气势的确有了, 就是对提尔·布伦丹这具身体来说, 实在不算好受。
  大量注射审讯药剂作用于神经系统, 会留下相当多变复杂的后遗症,在这具身体上的表现, 就是感官过度敏锐, 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过载。
  像这种硬过头的衣料,拘束在这具身体上, 磕碰摩擦,不亚于用刑。
  系统以毒攻毒,把感官屏蔽又调高了一格:“对了,你为什么要叫他狼崽子?”
  虽说祁纠是在找自己家的狼崽子……但在系统看来,阿修倒是更像条训练有素的军猎犬。
  这是个被执法处教得一板一眼的少年特工, 严肃冷峻, 忠诚刻板, 哪怕这几天有被提尔·布伦丹软化的趋势,也不会影响执行任务。
  系统观察了这些天,还是多少有点怀疑,祁纠是不是找错了人。
  祁纠:“我看他好看。”
  系统:“……”
  祁纠笑了笑, 正要说话, 听见推门声, 就把系统变成的钢笔插回上衣口袋。
  推门而入的少年特工紧握着军刀,手臂用力, 叫人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拔刀,左手却已倏地掣出配枪。
  这一手是昨晚降落时学的。
  “西德罗上校”用这办法,轻描淡写,随手就解决了两个看见副官徒手行凶,往外运输舰外扔人的目击者。
  ……可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古地球谚语,在这不好用。
  阿修手里的枪刚抵上这个beta犯人眉心,手腕上就被冰凉划过——他盯着祁纠手中持刀似的握住的钢笔。
  如果这支笔是把刀,他现在的手筋已经断了。
  琥珀色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Beta犯人抬手,在抵着额头的枪上轻拍了下,没看出怎么动作,弹匣就落在那双苍白修长的手里。
  那只手摊开,把弹匣还给他,里头的子弹已经换成了巧克力豆。
  阿修一言不发盯他半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低头吃了颗巧克力:“看来你今天状态不错。”
  “我每天状态都不错。”祁纠的手搭在他肩上,“来,放松一会儿。”
  阿修跟着他走到窗边:“你的放松就是喂鸟?”
  祁纠把面包撕成小块,均匀摆放在微开的窗沿,等着麻雀和鸽子来啄。
  “也有别的。”祁纠说,“你要是有兴趣,找个时间,给你拔个火罐。”
  阿修:“……什么?”
  “拔火罐。”祁纠说,“古地球的一项技能,对身体好。”
  其实还有打扑克和吃火锅,但提尔·布伦丹实在没那么容易昏迷,他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年,还没怎么打开过缓冲区。
  系统已经无聊到自制扑克牌了,如果阿修愿意接受一支钢笔会打扑克,他们三个今晚就能玩几局。
  “……”阿修盯了他半晌,决定不相信这个满口谎言的犯人,转回视线去盯那些鸟。
  这是个很荒芜的星球,编号139,这附近的星球都很荒凉,不适合人类生存,被叫做“废星”。
  “废星”是专门用于演习的场地,也用来流放重刑犯。
  来抢面包的鸟倒是不少。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阿修盯着窗外问。
  “你同意参加演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在民众面前展示能力,换取豁免权,还是趁机逃亡?”
  阿修说:“告诉我,我可以协助你。”
  身旁的beta犯人微微低头,少年特工握着刀,站在这双温和懒散的琥珀色眼睛里,不自觉攥了攥手掌。
  离开舰底的屏蔽,耳机恢复联络,就又要做回服从命令的特工。
  他收到一级命令,要弄清提尔·布伦丹接下来的计划和动向——这种级别的命令不需要问目的,不需要问缘由,只需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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