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你说对了,他的外号是屠夫。‘帕洛马尔绞肉机’那场战役就是他打的,赢得非常漂亮,那个星系在我们的舰队下简直不堪一击。」
  「怀念那个时候的荣光,我们的舰队什么时候能恢复那时的强大?」
  「可惜提尔·布伦丹是个畏战的懦夫,这样优秀的人才,居然被浪费在后方的运输舰上。」
  ……
  阿修抬起头,看着这个帝国舰队的前任负责人。
  有关提尔·布伦丹的指控,大部分都没能找到证据,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审讯,只有“畏战”这一条相当确凿。
  毕竟这用不着调查,这个受万众瞩目的beta元帅,曾经击败了无数顶尖alpha,本该是令整个帝国骄傲的战神。
  可这位战神在任期间,却没能拿出任何像样的战绩,甚至用一场叫人难以置信的惨败结束了元帅任期,成了有巨大叛国嫌疑的重刑犯。
  提尔·布伦丹的个人能力,即使仅考虑展现出来的部分,也绝不应当仅仅是这个水准。
  ……阿修握着刀,沉默地盯着这个自讨苦吃的犯人。
  提尔·布伦丹正在保养一柄枪。
  这柄枪本来不在这,在西德罗的私人收藏里,9mm口径,银灰色,弹匣容量十三发。
  这位“屠夫上校”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冒着烟被判定出局之后,装备和办公室也就顺理成章被他们接收。
  那双手的动作从容得像在泡茶,有条不紊,拆卸、擦拭、组装、校准,每个步骤都流畅得不带半分赘余。
  祁纠立起枪,看了看膛线,把枪放在桌上。
  阿修问:“这本来是你的枪?”
  “嗯?”Beta犯人抬起视线,笑了笑,“不是。”
  阿修怔了下:“那你为什么要找它?”
  祁纠说:“我看它漂亮。”
  阿修:“……”
  少年特工显然不算相信这个回答,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脸色又格外严肃地板起来。
  他张开口,刚要说话,忽然握着刀起身,跃到门后。
  有人在门外敲门,请西德罗上校在运输清单上签字。
  在他眼前的提尔·布伦丹,戴上墨镜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传闻中的“屠夫”,冷淡傲慢、目中无人,握着笔的手势都像捏着柄足以将人生剖的手术刀。
  西德罗在战争中受过伤,右腿落下了轻度残疾,他眼前的人连这一点也模仿逼真,走路时带有轻微拖曳。
  没人看得出端倪,就连阿修自己,如果不是全程寸步不离,多半都会跟丢。
  这是个相当擅长伪装、擅长欺骗,能够从容掩饰一切的犯人。
  ……
  来敲门的中士根本不敢抬头,等运输单被签完,敬了个礼,就飞快跑得不见人影。
  阿修稍松了口气,想要关门,却发现祁纠仍站在门口。
  他握着军刀过去:“怎么了?”
  祁纠说:“景色不错。”
  阿修皱着眉,一言不发看着他。
  这回轮到祁纠问:“怎么了?”
  阿修无法理解这句话。
  ——这场演习,对军部人员而言是为了实战预演,对政客来说是筹码,对观看全程直播的民众,是狂热、是发泄、是仿佛参战的感同身受。
  只有提尔·布伦丹,只有对这个人来说,这是真正的战场,数不清的人等着毁掉他,或者要他的命。
  “我知道。”这个beta犯人又像是有读心术,点了点头,揽过他的肩膀,“但是景色不错。”
  这只手上的力道不重,很放松,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就把他送到走廊的舷窗边。
  阿修紧锁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妥协地低头向下看。
  少年特工一言不发地看着所见的景象。
  这次的演习场地在一片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废弃星系,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不用担心对民众造成影响——十三个小时,已经足够运输舰离开主星很远。
  很远,他们正在经过一个不算大的星球,看起来这个星球正在过春天。
  庞大的运输舰下方,是看不见尽头的绵延群山,山下是盛开的花海,山顶有白雪,一侧山体被阳光照成金色,亮得耀眼。
  漆黑的山,白的雪,金色的光。
  他盯着这些陌生的景象,不自觉地站了半晌,一直到云层遮住视野,才回过神。
  他回头看了看祁纠,这个叫他去看景的人,自己反倒不看,已经回了军官休息室,又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阿修回到休息室,关上门。
  祁纠问:“怎么样?”
  “是不错。”阿修说,“如果你愿意配合审查,等审判结束,说不定可以到这里服刑。”
  祁纠忍不住笑了。
  阿修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祁纠睁开眼睛,慢慢撑起身,“是这个道理。”
  这几颗星球都是荒芜的废星,的确是用来流放重刑犯的。
  运气最好的情况下,提尔·布伦丹的审判结果,的确可能是被押送到这里服刑。
  这话由军事法庭的人来说,就难免带了威胁暗示,甚至有种相当明显的嘲讽。
  但初出茅庐的少年特工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硬邦邦说这种官方辞令……就很适合留个影。
  祁纠倒了杯茶,把到处钻空子黑内网的系统拉回来,录了段像作纪念:“还有三十分钟到核心区,准备一下,四十五分钟后落地。”
  阿修还是更喜欢这种对话,快步过去收拾东西。
  演习要模拟交战,落地的时候自然有拦截。只不过这种“拦截”更多是表演,通过这个过程展示火力,任何一份都不算是敌方。
  祁纠带的东西很少,多的行李是西德罗的,这个出身帝国贵族、嗜好是杀人的屠夫上校,甚至还随身带了把相当昂贵的小提琴。
  阿修低着头,看了一会儿那把小提琴。
  祁纠端着那杯茶,靠在椅子里:“喜欢这个?”
  阿修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遗憾:“要真是打仗就好了。”这东西就是战利品,归他们所有,能卖上不少钱。
  植入身体的耳机同样有监听功能,这种话不能随意说出口——但不说也一样,反正会读心的beta犯人也能知道意思,用不着非得听。
  祁纠笑得有些咳嗽,喝了口茶,把喉咙里的咳意压下去,伸出手。
  阿修把小提琴拿给他:“你会拉?”
  “会一点。”祁纠看了看这把琴,西德罗附庸风雅,想要弄出些贵族风度,其实从琴身到琴弓都是崭新的,没有半点用过的痕迹。
  现在还不是拉琴的时候,祁纠把小提琴放回琴盒,看了看时间:“走吧,去露个面。”
  这样漫长的旅途,所带来的枯燥和无所事事,很少有人能熬住,运输舰上的大小军官们都在舰底。
  舰底没有监控,不需要展示什么军纪,这些alpha军官饮酒、打牌、聊天,阿修去查看过一次,乌烟瘴气,吵闹得很。
  阿修握着刀,盯着那只苍白的手。
  他忽然觉得提尔·布伦丹这双手,拿小提琴和琴弓的姿势很好看、也很合适,比拿枪更优雅,更有风度。
  这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转过来,给他整理军装的衣领。
  “你不舒服吗?”阿修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看不出端倪,但这双手在碰到他之前,就稍稍避开。
  他猜这个beta犯人的手很冷,握住摸了摸,发现并没猜错:“怎么回事?”
  “正常情况。”祁纠说,“经常会这样。”
  阿修皱紧眉,看着这个人把手收回去,戴上手套。
  他已经逐渐摸索出这个犯人的脾气——这种语气,代表这段对话应当就此结束,即使强行继续,也只会得到些完全不相干的回答。
  阿修把话咽回去,沉默着跟在祁纠身后,来到运输舰的舰底。
  还有二十五分钟到达核心区。
  一片暗沉的乌烟瘴气里,这种无序的狂欢正接近尾声。
  有人喝酒、有人打牌,有人甩着钞票赌飞镖,也有人抱怨连天地发着牢骚。
  Alpha天生厌恶拘束,偏偏舰队是个必须令行禁止的地方,也就演变出了“舰底”这么个供发泄的区域,能屏蔽任何外界的监视。
  “西德罗上校”的到来让这片区域短暂规矩了几秒钟,毕恭毕敬的问候过后,又恢复震耳欲聋的嘈杂。
  还有二十二分钟到达核心区。
  阿修看着祁纠,视线落在“西德罗上校”瘦削苍白的侧脸上。
  他猜测药剂的某种后遗症正在发作,可能是眩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影响,但无法判断,惟妙惟肖的伪装掩盖了一切异样。
  这让他有些没来由的心烦,阿修皱了皱眉,把注意力移开,转而听着附近的说话声。
  运输舰即将降落,该收的摊子差不多都收了。
  玩牌的不再玩牌、玩飞镖的也捡了飞镖,剩的酒被水一样往嘴里倒,这些人边喝酒边大声说话,时而大声哄笑,骂的都是提尔·布伦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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