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尧新雪是他敬畏的、无条件信任的队长,尧新橙是他宠着的弟弟,薛仰春是他护着哄着的妹妹,可是这些居然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巨大的笑话。
命运推着他让他看清真相,让他做出绝望的选择,让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拥有一个,挤在充满泡面味的出租屋里通宵大笑着写歌的夏天了。
楚枕石感到呼吸困难,他啜泣着,头痛欲裂。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尧新雪却就是不去做……他明知道梅梢月这么爱他,却堂而皇之地用着“乐队”作借口。
多虚伪,多残忍啊,尧新雪为了所谓的理想,就这样无形地、毫无愧疚地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推进了地狱。
楚枕石又一次想起他去出租屋面试的那一天。
尧新雪就这样仰起脸,温柔而笃定地说:“黑羊乐队会成为举世闻名的乐队。”
一个宣言,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楚枕石到现在依然能回想起尧新雪说出那句话时闪亮的双眼和语气,多么可笑——那时楚枕石甚至也为此深深骄傲着。
隔着一层泪水,楚枕石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尧新雪。
那个漂亮的、曾让他无比信任着的队长正抱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尧新橙,轻声安抚着。
是了,尧新橙怕火,刚刚还亲眼看着……楚枕石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对尧新橙的担心,转而又觉得自己荒谬——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和黑羊乐队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尧新雪若有所感般偏过头望向了他,眼神平静。
两人就这样久久对视着,最后楚枕石先侧过了头。
“为什么想要退队呀,你太累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不要这么冲动呀,我们好好休息一阵……”薛仰春抱着他轻声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饱含了痛苦和悲伤。
她先是知道梅梢月的死讯,然后又知道了楚枕石要退队的消息,几乎真的要哭出声来。
黑羊乐队自从成立以来,成员们都没有吵过架,更何况是向来嬉皮笑脸却始终温柔细心的楚枕石。
她抱着楚枕石,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楚枕石的背上:“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和队长他们吵架了,我帮你吵回来好不好,怎么要退队啊?不要赌气好不好?”
薛仰春想象着楚枕石会像过去那样回抱住她,然后扯着嘴角笑说:假的啦,我和他们合伙骗你的,怎么就信了,真蠢!
可是楚枕石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按着薛仰春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让薛仰春和他拉开距离。
他的目光坚定而冷静,注视着薛仰春通红的眼睛:“不是的,我……”
他感觉到喉咙有如吞了刀片般艰涩,想说几句话安慰薛仰春,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薛仰春盯着他,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只是安静地流眼泪。
那天下起了暴雨,几道闪电撕裂了夜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轰然的雷声。
暴雨倾盆而落,整个城市仿佛都被雨水浸透,世界成为灰茫茫的一片,雨滴齐齐坠落最后汇聚流入臭水沟。
梅梢月自杀的消息举世震惊,很快就成为了其他人饭后的谈资,半个月后,另外一则消息引爆了全网的舆论。
黑羊乐队的官方账号这样写道:贝斯手楚枕石退队,黑羊乐队祝楚枕石今后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第53章
钟鸣一开始并不相信梅梢月死了这件事。
直到他在监控面前坐了整整一周,才缓慢地反应过来——梅梢月真的死了。
遍布着梅梢月的家、工作室、录音室甚至是梅梢月经常去的宠物店都有着他安放的摄像头,但这些摄像头实时传来的画面已经超过一周没有出现过梅梢月的身影。
当钟鸣凝视着梅梢月失控般吞下所有看不清瓶身字迹的药片,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梅梢月可能真的会“死”。
死。
这个字从脑子里闪过时,钟鸣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电视上同步转播的盖着白布的尸体,没有梅梢月的面容,可露在白布外的手还是让钟鸣一眼就认出了——那确实是梅梢月。
他的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憎恨、愤怒、悲伤种种情绪没了过来,握着遥控器的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他的眼睛变得很红,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耳朵仿佛也再一次陷入了持续的耳鸣。
钟鸣有些忿恨,发泄般捶着自己的脑袋,可两道熟悉的声音还是同时响在了他的耳边。
一个是少年梅梢月的声音,稚嫩、惊讶、带着些许害怕:“你的手划伤了!”
一个是青年梅梢月的声音,关心、忧虑、有些冲动和直接:“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钟鸣有一瞬间地恍惚,他猛地抬起头,周围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电视机里记者激动地报告着:“现在我就在医院的楼下,天才歌手梅梢月在凌晨四点吞药自杀,他的尸体呈……”
钟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最后将手里的遥控器猛地扔向了电视机。
在梅梢月身负谣言时,指针音乐的股价曾为此一跌再跌,以段以宿为首的一派股东早已开始联合向梅梢月施压,让他交出手中指针音乐的股份,如今人一走,便更是无所顾忌。
在几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律师的注视下,他的养父母为他签署了股份的转让合同。
他们还处于巨大的悲伤之际,双眼无神,颤抖着手签下了名字。即使不相信梅梢月会做出那些事,凭借着他们对自己养子善良性格的了解,也知道梅梢月绝对不会愿意拖累别人。
梅梢月的股份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段以宿,当助理将那份合同呈上段以宿的办公桌时,段以宿没有看一眼。
因为他就是这样傲慢和自信——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为此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助理看到段以宿的嘴角微微挑着,带着半是温柔,半是残忍的笑意,他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放松地点着长桌。
助理顺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屏幕上的人——那正是当下指针音乐最具话题度的摇滚乐乐队主唱,尧新雪。
他的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脸色几近苍白,长发低低地绾成低马尾,眼尾有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宽松的衣服甚至可以看见隐约的锁骨。
助理适时地在段以宿的目光转过来前开口:“需要为您预定今晚的餐厅吗?”
“不用了,我回家吃。”段以宿因为“家”这个字眼感到愉悦,他随意地抓过了椅背的外套,就这样在助理困惑的目光下,大步走了出去。
他开着车,最后停在了别墅前。
和上一次的乌黑不同,这一次整座别墅都灯火通明。
段以宿远远地看见亮着的灯时,不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就是这样,很幼稚,想一出是一出。
只要尧新雪不想开灯,那么整栋别墅就是暗的;只要他想要开灯,那么整座别墅都要为他亮起。
这一点和段以宿是那么相同。
段以宿走进去,就听到了唱片机里放着一首歌,那是梅梢月的《Revelry》。
梅梢月轻快的歌声与堪称天才的伴奏回响在偌大的客厅,尧新雪穿着浴袍,赤着双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随着旋律踮着脚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尧新雪当然听到了段以宿开门的声音,但是他视若无睹。
“就让这个夜晚永不落幕,”
“狂欢吧狂欢吧,让我们永远留在这里。”
……
尧新雪在梅梢月最后的歌声里,抬起左手的手指比做枪状,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眉眼弯弯,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不远处欣赏着他演出的段以宿,然后用嘴型说了个“砰”字,仰头就倒了下去。
段以宿在尧新雪的后脑勺着地前先抱住了他。
段以宿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先是感到他头发的软,然后才是手背传来的大理石板的冰凉和撞向硬物带来的些许痛意。
但段以宿面不改色,他望着怀里的尧新雪,眼睛有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的嘴角也微微挑起:“怎么,你还想给死人陪葬吗?你心疼一个死人?”
“这倒没有,你会怎么对他,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看着我倒下去,你会是什么反应?”尧新雪躺在他的臂弯里,笑了一下。
“现在满意了?”段以宿挑着眉反问。
“不满意,你让我的乐队损失了一个贝斯手。”尧新雪的眼睛眨了一下,满是狡黠意味。他被段以宿笼在身下,手里随意地把玩着段以宿的领带,像只猫一样,无所谓着那条领带的价值。
头顶昂贵的水晶灯弥散着明黄色的光,段以宿的脸给他挡了一大半,剩下一点光落在尧新雪光洁的额头、左手和脚踝上。
因为浴袍绑得很松,动作之间,已经散乱得差不多了,段以宿终于能看见电脑屏幕上隐约的、不明晰却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他看见尧新雪起伏的锁骨和被蹭红的胸口,那块红色的、有着眼睛纹理的石头坠在胸前,如同白雪上鲜红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