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对不对?我看到了。”楚枕石注视着尧新雪,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极为受伤。
“是。”尧新雪侧着头,靠着门边,望着楚枕石愤怒的眼睛。他的目光平静而温柔,和楚枕石印象里那个可靠的、万能的、才华横溢的队长毫无分别。
“他向你求助了对不对,他想你帮他是不是?”楚枕石追问着,他的心简直乱套了,他甚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尧新雪,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冲动地跑了过来。
“是。”尧新雪看了他一会,最后却没有否认。
楚枕石的心沉了下来,他的眼睛又一次微微放大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尧新雪的回答如同一把巨大的邢斧,重重地砍上了他的胸膛。
楚枕石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就在昨晚,处在绝望边缘的梅梢月给尧新雪打来了电话,梅梢月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向尧新雪求助。梅梢月希望尧新雪能够出面为他澄清,因为他是那样信任、爱慕、依赖着尧新雪。
可尧新雪拒绝了他。
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洗后一根稻草,梅梢月因此彻底崩溃了。
楚枕石的脑子一瞬间想明白了这里的前因后果,他看着眼前的尧新雪,感到如此的陌生,他有点想笑,因为觉得荒唐,又很想哭,因为觉得荒唐。
楚枕石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拒绝他了吗?”他的眼神饱含着乞求意味,乞求着尧新雪不要说出那个令他害怕的答案。
尧新雪垂下眼,他没有看楚枕石的眼睛,而是温柔地理着他因为仓促跑过来而散乱的衣领。
楚枕石的眼睛很酸,在那安静的三秒之后,尧新雪低声道:“枕石,黑羊还不能做那只出头鸟,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停下。”
他真的拒绝了梅梢月。
楚枕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凝视着尧新雪。
尧新雪神色温柔,望着他的眼神里甚至有着些许担心的意味,与当初为了救他而被葡萄架砸到骨折也依然在微笑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到底有什么变了?
楚枕石感觉到齿冷,不死心般又追问了一遍:“他很喜欢你……”
他那么崇拜你,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帮他?
尧新雪为什么这么残忍?
楚枕石执着地看着尧新雪,他的手因为一路狂奔没注意,多了许多刮蹭来的伤口。尧新雪只淡淡地扫了他那布满了细小伤痕的手,没有作答。
楚枕石只是在那一瞬间知道了答案,在下一秒他猛地抬起了拳头,重重地挥向了尧新雪。
——尧新橙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
尧新雪偏了偏头看向楚枕石。
“喂。”尧新橙的眼神冷漠得仿佛楚枕石是个陌生人,而不是与他曾朝夕相处的队友,甚至有着些许被触怒的意味。
“别碰我!”楚枕石猛地甩开尧新橙的手,他吸了一口气,后撤两步,望向尧新雪的眼睛饱含痛苦和悔恨,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退出黑羊……你不再是那个会在葡萄架倒下时毫不犹豫救我的队长了。”
第52章
尧新雪平静地望着楚枕石踉跄着离开的背影,他知道,楚枕石永远不会再回头了,楚枕石将永远不再站在黑羊身边。
尧新橙却有些出神,尧新雪对楚枕石毫不犹豫的舍弃,如同一根极细的针慢慢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感到没由来的、极轻的痛楚。仅仅是想象着尧新雪也将这样轻易放弃他,尧新橙就已经感呼吸困难。
他并不在意梅梢月的死或是楚枕石的离开,他只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尧新雪放弃的那一个人。
“哥哥……他……”尧新橙艰难地开口。
尧新雪依然注视着那个背影,他有些残忍地挑起嘴角,眼神从短暂的遗憾转到了漠然。他转过身,然后淡淡道:“无所谓,宋燃犀会理解的。”
尧新橙只在那一瞬间嗅到他长发的香,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尧新橙站在原地,呼吸一滞,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跟了上去。
尧新雪随手脱了自己的上衣,毫不顾忌尧新橙的视线,从容地叮嘱道:“去换一套黑白的衣服吧。”
“好。”尧新橙接过了他换下的衣服。
梅梢月的人际关系网相当简单,他的养父母在看到那条爆掉的热搜之后就马不停蹄地飞了过来,其余的只有他的经纪人、大学时期的两个好朋友和楚枕石。
他的养父母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准备去探望他,却没想到这条消息竟然就是真的。
女人跪在医院里大哭,男人则如同丢了魂似的,紧紧地抱着妻子。
从见到那个腼腆的、安静的男孩那一天起,他们就决定把他领养回家,当做亲生骨肉养大,他们给他起了一个名字——梅梢月。
因为“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他们见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天,夜空之上初生的月亮是那样清明美好。
而今对他们来说,时间却似乎永远停滞了。
楚枕石听着房间里面的哭声,红着眼睛握紧了拳头。
之后的一切都很快,无论你是光鲜亮丽备受瞩目的明星,还是平凡得站在人海里也无人注意的平凡人,在死亡面前,都如初生婴儿般平等。
他的所有苦乐爱恨,辉煌落寞,有罪与否,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热搜爆了,警察不得不所有媒体都被隔绝在外,无论是经纪人,还是梅梢月的其他朋友,匆忙地赶来,在真正看到梅梢月死灰的脸时,都哑口无言。
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如同大梦一场。
在确认他为自杀之后,梅梢月的尸体就被安置进了棺材里。
梅梢月的棺材还没有被抬出医院,楚枕石就在走廊的转角看到了尧新雪。
尧新雪蓝灰色的长发在后脑束着,他的身后跟着尧新橙和薛仰春,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楚枕石已经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伤心还是演出来的了。
仿佛如鲠在喉般,楚枕石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到尧新雪的身边,绷着下颌,随着浩浩荡荡的人走出了医院,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一点眼神,哪怕薛仰春正用着悲伤、困惑的眼睛望着自己。
楚枕石从尧新雪的身边走过,连头都没有侧过。
尧新雪同样没有望向他,两人如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尧新雪没有和他说话,只是轻声地上前安慰着梅梢月的养父母。他们知道了尧新雪的姓名之后,眼泪流得更凶了,攥着尧新雪的手犹如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梢月很喜欢你,他一直在找你,不止一次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失去至亲的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尧新雪只是温柔地拍着他们的背,安抚着。
有几秒,尧新雪甚至微微仰起头,像是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一绺蓝色的长发垂落在尧新雪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更为他的侧影增添了一种令人动容的脆弱感。
梅梢月的后事安排得很快,夏天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停。
在停放了一天之后,脸色苍白,布满泪痕的父母决定了将他火化。
梅梢月的朋友太少了,就在第二天的焚化炉前,甚至没有站够两排人。
尧新雪和他的父母站在第一排,目睹着梅梢月的棺材被工作人员缓缓地、缓缓地推进焚化炉。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要对着他大声喊着快跑啊,着火了,让死者听见,他才能安心地走。
于是楚枕石注视着炉门关闭,听见火焰尖锐的鸣叫,他和所有人一起大声喊着:“快跑啊,梅梢月,快跑啊,着火了。”
楚枕石仿佛亲眼看到熊熊大火烧着梅梢月,烧得这个曾经的挚友彻底面目全非。
焚烧的时间长达两分钟,身边人震耳欲聋的喊叫却成为了楚枕石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噩梦,他深深地鞠着躬,甚至不敢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
他在心里慢慢地说:着火了,傻子,快跑啊。
等待领取骨灰的时间很长,所有人都在梅梢月父母的身侧安慰着,楚枕石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他又一次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低着头。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楚枕石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薛仰春。
他知道薛仰春想问什么,但他依然没有抬头。
等了一会,薛仰春就蹲下身,红着眼睛抱住了他,楚枕石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别哭啦,梢月他太苦了。”薛仰春像哄小孩一样,放轻声音,将手指插进楚枕石柔软的头发里。
楚枕石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流着眼泪。
在过去,他始终把薛仰春当做亲妹妹来看待,此刻他却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住薛仰春。
梅梢月是楚枕石的朋友,是他的亲人,黑羊的所有人在他的心里也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