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333节
云南的事一拖再拖,朝廷已经分别派了好几个监军临时过去,可都于事无补。
若不能振奋士气,云南那边再耗下去,国库的亏空只会越来越大。
现在为什么东南那边急着要推人出来补许阁老的位子,还不就是怕朝中无人,最后朝廷会因为缺钱把主意打到东南那边?
白七爷果然立即懂了崔三爷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京城如今自然是不能动,但是云南呢?”崔三爷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寒意丛生,冷冷的道:“七爷,难道真的愿意看着萧恒上位,翻出当年的旧账吗?!你我心里都知道,这个狼崽子是要吃人的!”
不趁着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把他剪除,以后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白七爷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狰好半响才哦了一声。
汾阳王妃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恰到好处的开了口插话:“其实我三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云南离得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不是吗?木三小姐带着她侄子要回去夺位,难道那边的土司就真的束手就擒?”
怎么可能?
木三小姐如今得了朝廷的支持,才能重新杀回去,可是土司之位的变动,本身就是性命之争,木三小姐不能输,现任的土司自然也输不起,只会奋力挣扎。
这个时候……不是正是好利用的时候吗?
白七爷轻哼一声:“既然如此说,那白某就勉励一试?”
崔三爷笑着伸出手:“七爷果真是雷厉风行,果敢决断。”
二人伸手击掌,默契十足。
等到回了王府,汾阳王妃迫不及待的转过身质问崔三爷:“三哥,你怎么能这样莽撞?你既然知道白七爷的身份,还挑破他?就不怕他……”“怕他什么?”崔三爷皱了皱眉看着妹妹:“你没点底牌,人家就只把我们当马前卒,还想换更多东西?”
汾阳王妃便有些头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睛酸痛得几乎快睁不开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在圈椅里轻声说:“那叔父那里,你又打算怎么办?”
“老头子门生遍布天下,你忘了?他从前在云贵呆了多长时间,要是真让他也跟着去云南了,不是便宜了萧恒?”崔三爷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就让他走不成。”
汾阳王妃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摇头:“这么说起来,倒也是件好事,萧恒若是出事……”那压在崔家头上的大山就完全挪开了。
汾阳王妃这里唏嘘了几句田循的事,十一公主也正不可置信的转头问自己的宫女:“你说什么?小循病死了?”
她一时怔怔的,连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百戏图也忘记了,满脸疑云的摇头:“前些天还好好的……”小宫女们都知道十一公主喜欢田循,虽然前些时候因为一些事眼看着冷了下来,但是对一个人的喜欢哪能说没就没?便小心谨慎的摇了摇头,含糊其辞的道:“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礼部已经要给您选新的伴读了。”
十一公主心中闷的厉害,有些心慌意乱的跑去找自己的母妃。
庞贵妃正在处理宫务,女官们见了十一公主来,都急忙行礼,十一公主摆摆手,在内殿等了一会儿,听见翠姑姑进来,才又蹬蹬蹬的出去见庞贵妃:“母妃,我听说田循得了急病?”
庞贵妃有些疲倦,闻言却还是朝着女儿这边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便挑眉:“是有这回事,太后娘娘已经赐下丧仪了,怎么?”
“怎么这么突然?”十一公主忧心忡忡,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之前都还好好的,您不是说……”“说什么?”庞贵妃招手把女儿拉在身边坐下,替她理了理头发,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问母妃?”
第759章 一百五十八和解
十一公主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母妃,是不是小循做了什么事……”她到底只是天真,又不蠢。
宫里对于田循态度的转变,不是用简单的田家出事这样的理由就能忽略过去的。
见女儿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庞贵妃心里有些复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欣慰,毕竟明昌公主她们在十一公主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这样懵懂无知。可到底人不能一直活的随心所欲,哪怕是公主也是如此。
她想了想,摸着十一公主的头发轻轻的问:“你觉得太后娘娘对田循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十一公主毫不犹豫的睁大眼睛:“皇祖母十分喜欢小循的,还留小循住在慈宁宫里。”
同样是伴读,苏邀可就老老实实的住在庞贵妃安排的清宁殿里。
“那,田循出宫之后,太后娘娘的态度有什么转变?”庞贵妃提醒她,看着女儿露出思索的表情,便轻声提醒:“阿宝,你该好好想一想了。”
有些事迟早要学着自己去思索,去面对,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把女儿保护得密不透风。
十一公主若有所思,接下来好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也没精神再去找苏邀的麻烦。
庞贵妃也干脆给苏邀放了个假,准许她出宫去在家中小住几天,又笑着道:“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孩子,以后宝珠还要你多提醒,本宫也不瞒你,等你从宫外再回来,咱们也差不多要去行宫避暑了。”
苏邀便明白自己也在随行的名单之中,这也在意料之中的,她点了点头应是。
庞贵妃又让翠姑姑跟着苏邀一道去一趟苏家:“正好,永定伯成亲,本宫有些赏赐要颁下去,便让翠姑姑和冯公公一道跟你走一趟。”
又让苏邀去跟田太后辞行,俨然对苏邀十分亲近。
苏邀自然不会拒绝庞贵妃好意,特意去慈宁宫跟田太后告辞。
一段时间不见,慈宁宫眼看着比从前冷清了不知多少,连伺候的宫人们也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田妈妈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出来迎苏邀进去:“太后娘娘正在小佛堂里,县主若是没事儿,也可陪太后娘娘说些话。”
田妈妈如今是再也顾不上田太后喜欢不喜欢的了,自从知道田循全都是在骗人之后,田太后的精气神便一下子垮了,每天都恨不得从早到晚呆在小佛堂里,这么熬着,便是年轻气壮的年轻人也熬不住,何况是早已经劳了的田太后?
眼看着田太后这些天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下去,田妈妈现在巴不得有人能让田太后提起兴致来,不管高兴不高兴,好歹能暂时不沉浸在悲痛里。
田循敏锐的察觉到了慈宁宫气氛的转变,想到田太后对田循的纵容完全是因为景明长公主,又觉得田太后有些可怜,失去女儿本来便是够悲惨的事情了,结果这份母爱还要被人拿来算计当成筹码,田循死了,田太后心中的痛苦也不会因为她的死就减少半分。
小佛堂里香烟袅袅,田太后心中唯一的念想被戳破,让她完全有些撑不住,只有无休止的跪在这蒲团上对着观音菩萨念经烧香,她心里的痛苦担忧愧疚才能暂时忘却,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母亲。
听见田妈妈的禀报,田太后短暂的睁开眼睛,并没有转身的轻声嗯了一句:“去吧,你有心了。”
并没找苏邀麻烦的意思。
事实上,现在田太后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
苏邀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蒲团上,见田太后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不由有些唏嘘,她想了想,磕了个头:“太后娘娘其实不必自苦,长公主一定很爱您,您在她心里,也一定是个合格的母亲。”
长久盘桓在心里的隐秘的痛苦被人指出来,田太后心弦紧绷,像是一只随时要发怒的母狮,她回过头来盯着苏邀,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好人谁都会做。
但是谁能真正体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田太后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也就格外讨厌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从来轻飘飘的吐出放下节哀之类的话的人。
若真是有那么容易放下,她怎么还会这样痛苦?
田妈妈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去看苏邀。
苏邀并没有惊慌,她沉思了一会儿,不躲不闪的望着田太后的眼睛坦诚的说:“我听张推官说过,发现小殿下的尸骨的时候,她手边还有一个口哨,张推官说,应当是小殿下至死都握着的。我想过,那应当是殿下十分珍爱的东西,后来我曾听田妈妈说起过这个哨子,似乎又回到了您手里?小殿下一定在临死前还记挂着母亲,她才四五岁,她走的时候,还不懂得恨是什么情绪,这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懂得不多,所以就不会跟大人一样面对死亡的时候惊恐害怕痛苦。”
从来没有人敢跟田太后说这样的话。
哪怕是元丰帝,也尽量对景明长公主的死避而不谈。
可大家越是不敢谈,田太后心中的愧疚就更深。
直到此刻,苏邀说破了她心中一直以来堆积的压力和情绪,她终于有些克制不住的握着那只被顺天府送回来的哨子哭出了声。
田妈妈慌忙上前劝解,田太后的哭声却越发悲戚。
直到哭的累了,田太后才慢慢的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苏邀,好半响,她情绪复杂的阖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对苏邀道:“你说的是,哀家一直担心她会很痛苦,可你说的对,她还太小了,哀家该心痛,但是也该庆幸她还小,所以不必跟我们大人一样。”
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有些奇妙,就像田太后前些天还巴不得苏邀能够立即消失,可等到今天,却又忽然觉得苏邀异常顺眼起来。
第760章 一百五十九帝妃
原本田太后几乎不吃不喝的熬着,元丰帝跟庞贵妃也忧心的很,可这种事该说的该劝的都劝了,若是田太后自己想不通,其实旁人怎么说都是多余,庞贵妃天天的往慈宁宫跑,也没能让田太后从小佛堂里出来,心下也是疲累不堪了,正好元丰帝过她这里来用膳,她便轻声叹了口气:“天气炎热,太后娘娘天天在佛堂里熬着,只怕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
不说别的,身体就先撑不住。
元丰帝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心烦和为难:“已经劝过好些次了,其实母后就是心里过不去,觉得自己害了景明夭折横死,好容易找了些安慰,结果却又是田循谋算设计,你说她心里如何能过意的去?”
庞贵妃给他添了一碗汤,低声道:“那臣妾待会儿再过去看一看,也顺带再说说避暑的事儿,太后娘娘不去,成何体统?”
太后都不去,反倒是嫔妃大臣们跟着去,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元丰帝嗯了一声,又问起十一公主来:“珠珠怎么样,听见田循的死讯,没找苏邀的麻烦吧?”
“看圣上说的。”庞贵妃忍不住笑着埋怨一句:“说的好似您自己女儿当真是个蠢死的,我早就已经跟她说过道理了,她若还是去找苏邀的麻烦,那这趟避暑行宫的事儿,臣妾都不愿带她去。还好,这次她知道不对了,虽然难过,却没迁怒谁,还过来问了臣妾,觉得田循的急病太奇怪。”
知道动脑子就是好事了,元丰帝对女儿总是多几分容忍的:“她能知道事情不对就好,怕就怕当真一片天真烂漫,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还不是都怨您?”庞贵妃大着胆子嗔怪:“您对她太过宠爱了,让她以为这天下都是好人,哪里还知道动脑子?”
说起这个,元丰帝同样有些后悔,他放下碗筷有些惆怅:“你说的是,是朕太过纵容她了,可这世上,哪怕是皇帝也有许多顾不到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朕的姐妹们自然都是真正金尊玉贵的公主,可是再往上一代,你看看妖后底下那些公主们?一个个的虽然说是金枝玉叶,可是成亲的事儿都能被太监们糊弄!”
李氏对废帝其他的孩子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自然而然的,其他人对于废帝的那些公主也不会有多在意。
可更可恨的是,那些人不仅忽视公主,太监竟然还和那些望族合谋,将公主婚事当成筹码,收受人家的钱财,把公主胡乱嫁出去。
有一个公主竟然是嫁给了一个痨病鬼,婚后没过几天,那个痨病鬼就死了。
还有的公主受宫女太监辖制,根本无法和驸马亲近,宫女太监反而两头收受好处,成了真正的大王。
元丰帝说的这些事,庞贵妃哪里会不知道?她急忙安抚元丰帝:“圣上圣明烛照,是有道明君,废帝哪里能跟您相提并论?便是咱们的宝珠,也绝不会是废帝那些公主可以比的。”
“未必。”元丰帝目光灼灼看着庞贵妃:“贵妃,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你该知道,朕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若真是能够随心所欲,皇后不会死,太子太子妃不会死,他的儿子们也不会被人挑拨为了这个位子自相残杀。
他顾不到的地方太多,总有地方可能被人钻空子。
所以他要让萧恒去历练,哪怕是看着萧恒摔得头破血流,他也尽量冷眼旁观。
现在,轮到十一公主了。
庞贵妃默默地应了一声是,她不是没对皇后和太子的位子动心----如果庄王他们都可以,为什么她的儿子不行?
这是她当初的想法。
可她越是在元丰帝身边呆的久,见的东西多,这个念头便越是弱了-----元丰帝践祚至今,犹自还有这样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居心叵测之徒,皇位这东西,得稳当了才该去想一想争的问题。
若是都坐不稳,争来争去,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她郑重对元丰帝道:“圣上放心,臣妾心中有数,绝不会把宝珠养成一个凡事都靠旁人的人。”
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担当,能保护自己的能力。
元丰帝嗯了一声,两人正说着话,翠姑姑小心的在外头禀报,说是慈宁宫来人了。
最近田太后那副样子看的庞贵妃都心惊,听说慈宁宫来人了,她下意识就觉得怕是田太后出了什么事,急忙站了起来:“快让人进来!”
连元丰帝也是眉头紧锁,等到田妈妈进来,他立即便问:“是不是太后有什么不好?”
田妈妈却急忙摆手,有些焦急的噗通跪在地上解释:“圣上,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说,想把苏县主留在慈宁宫住一夜,明儿再让她出宫去,让老奴过来禀报一声,也免得贵妃娘娘担心。”
庞贵妃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田妈妈是来报这个消息的,差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好端端的,田太后怎么会让苏邀到慈宁宫住一晚上?
要知道,从前田太后对苏邀的态度自来是冷淡中带着疏离,恨不得苏邀离得越远越好的。
连元丰帝都颇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