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叶淮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臣不敢。”
  莫说是心怀怨怼,简直教旁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这种情绪。
  顾清晏看着他,如臂使指般没有思想,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一柄利刃,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下属吗?
  虽然叶随废了,但好在很久之前,他就有意培养了他的徒弟,顾清晏心中默默想着。
  ......毕竟在这对师徒身上,他可花费了两件极其珍贵的道具。
  以此确认了他们的忠心。
  只是人心终究易变,几年过去,顾清晏已经不敢太过笃信。
  “夏承运死后,朕身旁便只剩下你了,”顾清晏道,“听见他们谈论的内容了吗?”
  叶淮之垂眸,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试探的机会。
  “当时臣不在场,江问钧武功高强,怕打草惊蛇,不敢离的太近,只隐约听见——”
  叶淮之微微抬目,一寸一寸,观察着顾清晏的所有表情。
  “——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他们有您四年之前的把柄,若是江问钧同意,便可将之作为投名状,献给将军。”
  四年之前?!
  顾清晏瞳孔猛然收缩,又马上回过神来掩盖住,厉声呵斥:“荒谬!朕倒不知何时给白翟的人留下过把柄。”
  可虽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让叶淮之确认了。
  看来四年之前,顾清晏的确曾与白翟密谋过什么。
  不知何时,犬牙咬破了口中的嫩肉,血腥气却教叶淮之的精神更加集中。
  顾清晏连忙追问:“然后呢?江问钧回的什么?”
  叶淮之咽下血:“之后的声音太小,距离又太远,所以没有听见。”
  “那就给朕去查!”顾清晏凛声道,“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便不要再来见朕。”
  叶淮之应声,旋即出殿。
  留下顾清晏猛地站起身,焦急踱步半晌,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
  不会的......不会的,江问钧素来心高气傲,又与白翟有血海深仇,不可能屈尊与之合作。
  一遍又一遍,像是只为了说服自己。
  他忽地停下脚步,又招出一个人来。
  “你去查,赫索努与江问钧是否有过接触。”
  小程子俯身行礼:“是。”
  他现在越来越得到信任,甚至夏承运生前的一部分人手,也已经被顾清晏交给了他。
  顾清晏低垂着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天色已经黑了。
  叶淮之出殿,舔了舔唇角,口中满是血气。
  他不知道四年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先皇突然驾崩,顾清晏登上皇位不久,叶随便失去了神志。
  ——而这三件事情,必然能联系在一起。
  到无人之处停下来,垂眸呼出一口浊气。若是平常,他会回一趟城外地宫。
  现在却犹豫了一瞬,脚步一转,来到了江问钧的长定宫。
  时景初当然还在等着。
  看见人来,连忙上前:“怎么样了?”
  叶淮之回道:“应该是信了。”
  他的神色依旧淡然,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时景初却一眼便看出了异样。
  “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
  时景初凑近,几乎快趴到他的眼前。
  叶淮之睫羽微颤,深黑的瞳孔映照出两个小小的,眉如墨画的少年。
  时景初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经历,叶淮之还真的是第一次。
  他怔忪一瞬,而后眉眼柔和:“我现在什么模样?”
  “嗯,很不开心,”时景初回道,“又有些生气。”
  叶淮之心中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狠戾心情,放在时景初的口中,好像也凭空添上了几分柔软似的。
  他像是想要说话,身体微微往前,两人的鼻尖简直快要挨在一起。
  时景初瞳孔微缩,回过神来,向后站直了身子。
  叶淮之看似毫无所觉,继续开口:“我只是确认了一件事。”
  时景初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
  “先皇驾崩不是意外,其中肯定有顾清晏的手笔,”叶淮之面容冷峻,“......还有叶随。”
  叶淮之的师父,攻四?
  时景初一振:“我还没有见过他,他现在怎么样了?”又接着问道:“意思是说,这些都是顾清晏做的?”
  叶淮之道:“可我却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哪怕知道了钧天的存在,也已经知晓该如何对付顾清晏。
  时景初还有些疑问:“那个时间段,大家应该还未醒悟才是,若先皇驾崩是顾清晏做的,怎么会毫不知情?”
  “他素来疑心深重,”叶淮之猜测,“可能也明白其中的虚假,不敢开口吧。”
  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他们那时虽痴迷于顾,却也还保留一些神志,此事关乎家国社稷,应该不会轻易答应。”
  叶淮之说着这些话,却深知这个“他们”,指的只是时允竹、江问钧以及易君迁三人。
  ——当然不会包括叶随。
  因为叶随本就是杀人的器具,没有自己的思维,哪怕顾清晏要他杀死的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叶随是唯一参与其中的人吗?
  所以才唯独失去了神志。
  另一种形式的杀人灭口吗?叶淮之心中想了很多,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要去看看他。”
  时景初听出他隐晦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去吗?”
  叶淮之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觉得果然如此:“当然,不过还要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
  “换一身衣服。”
  于是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叶淮之在宫内的住处。
  时景初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这里只是个荒殿。”
  内里却干净整洁,东西很少,实木床板上只铺着一层薄毯。
  叶淮之让他先坐着,自己去找衣服。
  时景初好奇的打量四周,看着看着,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
  ——只见一只狸猫从窗外跃了进来,通体橘黄,只尾巴白了半截。进来以后便趴在墙边,圆滚滚地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时景初不禁也同样睁大了双眼。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
  这猫还很是熟络的样子,时景初轻手轻脚地走近,轻声道:“你来做什么呀?”
  狸猫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露出毛绒绒的肚皮。
  时景初没能禁得住诱惑,试探地伸出手,见它没有拒绝,才高兴地揉着它的毛毛,从肚皮到下巴,又到尾巴根。
  狸猫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打着小呼噜。
  看着手中的尾巴,电光火石之间,时景初终于回忆了起来。
  连忙将它抱到眼前:“你不就是假山上的那只薄情猫吗?”
  为了救这只猫,他险些摔倒,还好有叶淮之接住了他。
  ......不对,时景初沉思着,既然这只猫出现在这里,他突然摔倒的原因,就很值得怀疑了。
  身后,叶淮之靠着门槛,手中拿着一件衣服,眉梢微挑。
  “好啊,在这里蹭吃蹭喝这么久,都没让我摸到一下,看见你倒马上贴过去了。”
  时景初和狸猫一起回头,眼瞳是相似的溜圆。
  叶淮之不禁心中柔软,放下衣服,又用碗盛了些吃的东西放到地上。
  狸猫从时景初的怀里跳下去,将脸埋进碗中。
  时景初站起身,却准备开始兴师问罪了。
  微微抬起下颌,便是一副骄矜的小少爷模样:“这猫是你的?”
  叶淮之却说:“不全是。”
  时景初走到他的面前,垫起脚尖,看着他的眼睛:“不要装傻,说,那天我摔倒是不是你干的?”
  他就说,明明是平地,脚下怎么会突然出现一颗石子?
  再想起他之前曾经说过,那日是被二哥派过去提醒自己的,便都明白过来了。
  猫是男人放过去的,至于摔倒,肯定也是他搞的鬼!
  时景初正想着要好好说道说道,可前景重现一般,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便往前又一次摔进了叶淮之的怀里。
  ......扑面而来的气息依旧是寒凉冷冽,似乎能感受到布料之下紧绷的肌肉。
  可却又与从前不同。
  时景初没好气地抬起头,便撞进了男人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眸之中。
  “如你所愿,”叶淮之一手揽住他,“那天你就是这么摔倒的。”
  而这次时景初的脚下,是充当石子的一枚碎银。
  第六十八章 开出秾丽的花
  手下仿佛能感受到男人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也实在是太过响了,迎面而来的温度灼热滚烫,带着不能掩饰的侵略和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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