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连着三天,俩人还是没有要和好的迹象。
  陈安楠本来就是小话痨,以前喜欢睡前扒在陆清远旁边讲话,这回没人听他絮叨了,他就开始和棉花糖交流,小狗绒呼呼的,舔舔小主人的手指,露出圆滚滚的肚皮给人摸。
  陈安楠逗它玩了会儿,说:“还是你最好哇,我考零蛋你也喜欢我。”
  棉花糖哼哼唧唧地撒娇。
  陆清远看小孩抱着条狗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电视机里主持人四平八稳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韵律传来,他故意把声音提高几个音量,盖住陈安楠的话声。
  陈安楠这回小脾气闹得时间还蛮长,连着几天下课都没等陆清远给他接水,放学也不等哥哥一起去校门口了,宁愿鞋带拖老长摔个跟头,也不叫别人给他系。
  俩人就这样无声作对了一个星期,陆文渊是第五天开始发现小孩很不对劲的。
  陈安楠从前总是一逗就笑,他的故作生气,在陆文渊的挑逗下根本坚持不到两秒就会缴械投降,这回却不仅不笑了,还开始愣神,像是心不在焉。
  小朋友爱钻牛角尖,有时候大人不疏导,他们自己也想不明白。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文渊搂着陈安楠问:“怎么和哥哥生气了?”
  陈安楠用脑袋顶他,倔强的不说话,陆文渊被他顶地笑出声,陈安楠太过稚嫩,显得他连生气都像是撒娇,何况他又长得这么漂亮,半束灯光柔和铺在他的脸上,长睫垂下的阴影叫他看起来更像只沮丧的小兔子。
  以前赌气基本都是一晚上的事,陈安楠还从没这样过,连陆文渊都不说。
  “哥哥也很爱你,只是有时候他爱人的方式不对。”陆文渊拍拍他的后背,“好了,乖乖别生气了,气坏了我要心疼的。”
  陈安楠转了个脸,没吭声,他的失落快要兜不住了。
  他这回真的很难哄,连陆文渊好声哄他,他都只是趴在那,呆呆地盯着一处,看起来茫茫然的。
  俩个人又僵持了几天,到第十天放学的时候,陆清远收拾东西,莫名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来一本记事本。
  天蓝色的外壳,空白页画了只小小的史努比。
  陆清远当时足足愣了好半天,他压根没有这样的本子,但看这封页的小狗头像,想来应该是陈安楠的东西,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的被他装来了。
  窗外刮来的风把本子刷啦啦翻开,露出里面几排歪歪扭扭的大字。
  【2月18日(小太阳图案)
  哥哥今天给我买了机汁回lǔ干,哥哥是世jiè上zhuì好的哥哥,我要和哥哥好一被子(*^▽^*)】
  【2月23日(乌云图案)
  做饿梦了,怎么样才能不考líng蛋o(╥﹏╥)o我不想当笨小孩】
  【2月26日(乌云藏小太阳图案)
  还是小狗好,小狗不会闲气我笨,小狗才是世jiè上zhuì好的小狗】
  上面写的全是日常琐碎,陆清远本来想把本子收起来,目光无意扫过最后一行,看得出这回写信的主人非常非常伤心,字还没落下,眼泪已经透过薄薄的纸张渗透出来,扭曲了一排字:
  【我好像快要洗掉了QAQ我不想那么快洗的呀……】
  第21章
  陈安楠在这十天里简直是度日如年,伤心不断叠加,快酝酿成了片汪洋。
  他闹小情绪以后陆清远就不管他了,也不理他。
  那几天陈安楠总觉得嘴巴里有点不对劲,好像有几颗牙齿在松动,他上课的时候总忍不住用舌尖舔一舔,或者用手指摸两下,有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牙齿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上课不能集中思想的小毛病又让老师批评了他好几回。
  陈安楠最害怕被批评,每次一挨说,他都会从脸烫到耳朵根,羞惭的样子实在可怜,到下课他就蔫蔫儿地趴在课桌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起先陈安楠以为牙齿松动是那天摔了一跤导致的,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
  嘴巴里时不时荡开的铁锈味,叫他很害怕,陈安楠有很多次都想叫“哥哥”,但看陆清远冷着脸凶凶的样子,他忍了又忍,还是闭上嘴。
  叔叔最近工作真的很辛苦,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他不想麻烦叔叔。
  后来有几次刷牙,他发现自己隐隐会吐出点血来,再后来,他刷着刷着,低头一看,看见一颗牙齿竟然掉下来了!
  嘴巴里的锈味一瞬间就沿着舌尖荡开,陈安楠半天没缓过来劲。
  他没听过换牙的事,想不明白牙齿怎么会掉,更不懂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一时间,荒诞又震惊的恐惧感从心底悄然爬上来,陈安楠呆呆地把自己小乳牙拿起来,脑袋里空白一片。
  在他年幼的记忆里,妈妈临走前也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吐血,掉头发,不过轮到他就是掉牙了。
  不等他琢磨明白,没几天,又一颗小乳牙脱离下来,陈安楠彻底傻眼了。
  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摸摸少牙的缺口,伤心欲绝的想。
  他上课彻底不再听讲,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悲痛而心不在焉的状态里,老师罚他站,他就拿着书,默默走到教室后面,悲哀而沉痛地罚站。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老师叹口气,让他回座位坐下,他就乖乖回去,接着走神。
  人都要死了,学习还有什么用?
  陈安楠坠进一种巨大的洪荒悲剧里,又恐惧又委屈又绝望地想,要是叔叔知道他命不久矣,会不会很伤心?他完全见不得叔叔哭呀,那他要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死掉好了。
  哥哥会伤心吗?陈安楠看陆清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慢慢挪过去,偷看一眼,再看一眼,几不可闻地叫了声“哥哥”。
  陆清远却只看电视,完全不理他。
  这下,陈安楠的心都碎掉了。
  他一边饱受生离死别的摧残,一边又觉得陆清远的无动于衷让他像个可有可无的物什。
  到后面,他连话都不愿意说了,谢溪叫他,他不理,陆文渊跟他讲话,他也笑不出来,时常盯着一处发楞,顶着口漏风的小豁牙半夜偷偷抹眼泪。
  他怎么就要死了呢?他还不想死的呀……
  陈安楠感觉又被狠狠伤害了,把自认为的隐忍情绪全部倾诉在日记里,完全没想到,陆清远没理,只是因为电视机声音开太大了。
  这会儿,日记暴露在阳光的阴影里,陆清远盯着这几排错别字,皱眉好久。
  他把日记本重新收起来,教室外走廊正对操场,远远地,他看见陈安楠一个人蹲在花坛下,用小石子毫无章法地划拉着塑胶地。
  安静乖巧的像条孤独的小狗。
  “陈安楠。”
  听见有人叫自己,陈安楠茫然地抬起脑袋,竟然瞧见哥哥在朝自己招手。
  “过来。”陆清远对他说。
  陈安楠不动,头又低回去,埋地很低,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那双白球鞋上。
  陆清远只好上前,也蹲下来,抬起他下巴说:“来,张嘴,我看看。”
  俩人视线相撞,陈安楠愣了几秒,还是乖乖把嘴巴张开。
  陆清远托着他的头,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哪边掉的小乳牙,才说:“左边这颗也快掉了,换牙期,掉的过不了多久会长出来,你这段时间不能吃太多甜食,不可以挑食,也不准舔牙,容易长歪。”
  陈安楠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起来有点无措还有点紧张。
  哥哥的手潮乎乎的,刚洗过,碰在脸上带来丝凉意:“没事,不怕。”他的声音很平静,夹在风里,有几分柔软。
  心里的乱七八糟,在这句话后好像都能归于平静,陈安楠抬头看着哥哥,天真的委屈,他张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
  “走吧,回家。”
  陆清远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但小孩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个不大明显的卡顿,陆清远留意到了,他重新蹲身,把陈安楠抱到花坛上。
  “脚麻了?”陆清远帮他把散了鞋带的鞋脱掉。
  陈安楠这回终于有了反应,点点头,小声地“嗯”。
  陆清远慢慢地给他揉脚舒缓,陈安楠的另一只脚就脚悬在半空中,无意识的晃。
  俩个人又没了话说,陈安楠低着脑袋,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闹僵了要和好,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他忍了又忍,还是叫了声“哥哥”。
  陆清远没有应声,而是问:“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理我?”
  这下陈安楠又安静下来,手指头抠抠衣角,眼圈慢慢红了,最后难过地说:“你嫌我笨。”
  “?”陆清远皱眉,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上回你说我考大零蛋。”那声音里有嫌弃,陈安楠能敏锐的捕捉到,他对别人的情绪实在太敏感了,一点点的不好都会在心里头被放大无数倍。
  “可是我也不想的呀,我已经很努力了,”陈安楠声音越说越低,“我知道我很笨,但是你教我的那些,我都有好好复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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