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刘婶以极大的热情接待了余国梁,又是拿瓜子花生又是拿水果的,还麻利地做了两碗桂圆红枣鸡蛋糖水。
  余国梁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年头城里住房条件不如乡下,城里一家人住二三十平方的比比皆是,乡下别的没有,总归地是有的,随便盖个茅草棚子,都比城里住得宽敞。
  不过,哪怕是在乡下,余国梁也没见过这么宽敞的院子。
  而且这还只是一进院子,后头还有呢,家里没那么多人,所以是空着的。
  “这家里条件是不错。”余国梁捧着碗,珍惜地喝着糖水,问柳绵绵,“家里人都好相处吗?”
  略略放低了点声音:“咱们虽然是乡下的,可也不是别人随意就能欺负的,要他们欺负你,你跟大哥说,咱们回村里喊人过来。”
  柳绵绵心头微暖,把自己碗里的鸡蛋也舀给余国梁,阻止余国梁舀回来:“我最近吃胖了好几斤,再吃衣服都穿不下了。”
  随后才回答他的问题:“家里人都挺好的,我自己上班拿工资,吃住在家里,婆婆还给我发零花钱呢。”
  余国梁顿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嘴上说沈家要是欺负人,他就回村里喊人过来撑腰,可实际上余国梁也知道,能住得起这么大院子的人家,真未必是他们能抗衡的。当然,如果真出什么事,他们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但总归沈家能对柳绵绵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庄稼人想法都实际,好不好的,看钱花在哪里就知道了,柳绵绵自己能挣钱的情况下,婆家不让她交生活费,反倒还给她零花钱,这就是真的好了。
  喝完糖水,余国梁拿过随身带来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袋子,一个装的是晒干的野山菌,一个装的是一身棉布的睡衣。
  “妈说你在城里生活,咱们乡下做的衣服不好穿出去,就给你做了一身贴身穿的,这布料软和,穿着舒服。”
  柳绵绵摸了摸睡衣的面料,确实非常柔软,而且针脚也很细密,看得出缝制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帮我谢谢妈。”柳绵绵想了想,问,“你们是明天回去吗?”
  余国梁点头:“明天交完货,不管多晚,我们都准备连夜回去。在这儿受罪,不如早点回家。”这么多天下来,他们一起来的几个人都是身心俱疲。吃不好,睡不好的,真的不如早点回去。他还算好一点,老幺给他送过几次饭,都是有肉有菜的。
  柳绵绵说:“那回头我准备点东西,你帮着带回去。”
  余国梁没有推辞。
  老幺回南城这一年多时间里,几乎可以说是音信全无,家里不管寄信还是寄东西,都没有一点回音。问题是寄的信和东西也没见退回去的,他妈心里惦记着,于是还是时不时地寄东西过来。
  原来是被这边的亲妈给瞒下了。
  这事回去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家里的,估计他妈知道了心里能好过不少。他如果还能带回点老幺给准备的东西,不拘是什么,估计他妈会更高兴。
  “你抽时间回家看看,爸妈会更高兴。”
  柳绵绵点点头,想起个事情:“对了,人贩子抓到了,柳锦诗也找回来了,听说受了点罪,现在还在医院。”
  她停顿了下,问:“你要去瞧瞧吗?”
  毕竟柳锦诗才是余国梁的亲妹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身体里住着的还是另一个灵魂。
  余国梁沉默几秒,摇了摇头:“她应该也不见到我。”
  说不好奇是假的,自己的亲妹妹,听说还是军工厂这种国营大厂的干事,但明摆着人家看不起他们,不想认他们,又何必腆着脸凑上去?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知道她被救回来了,余国梁也就不挂心了。
  化肥的事情已经解决,只等明天到约定地点去交接了,余国梁没别的事情,柳绵绵干脆让他留下。沈家这么大的院子,客房自然是有的,在这边好好睡一觉,也好过跑回去化肥厂旁边的招待所,去挤十个人一间的床铺。
  余国梁觉得不妥当,这也不是柳绵绵自己家,而是她公婆家,自己就这么留下肯定不合适的。
  不过他很快就被刘婶说服了,刘婶说自己要没把他这个娘家大舅子给留下来,回头沈教授和余主任回来了,肯定是要说她的,好说歹说把余国梁给留了下来。
  柳绵绵去屋里拿了新的毛巾肥皂,让他干脆趁着下午没事,去隔壁巷子的国营浴室洗个澡松快松快。
  沈维舟不在,也不好未经允许就拿他的衣服,柳绵绵原本想让余国梁把身上的衣服穿回去的。
  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刘婶立马回自己屋里拿了一套王叔半新不旧的衣服出来:“这是前几年的衣服,他这两年年纪大了发福了,这衣服就穿不下了,余同志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服,谁会嫌弃啊?
  刘婶既然都这么说了,余国梁高高兴兴地收了,跟着柳绵绵就去了隔壁巷子的国营浴室。
  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洗澡还专门开个店呢,哪像他们乡下,都是院子里拿个水盆子随便冲一下的。
  余国梁觉得新鲜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这回过来,苦是确实吃了不少,但是见识也真是长了不少。
  回去能在村头的晒谷场上跟人吹上个把月。
  晚上吃饭的时候,俞婉和沈伯康都对余国梁表示了热情的欢迎,俞婉还盛情邀请余国梁在家里多住几天,让沈维舟和柳绵绵带他到处逛逛,余国梁再三表示这次是公干,得跟着乡里的人回去,俞婉才作罢。
  “化肥缺口大到如此地步了吗?”听说余国梁为了买化肥已经连续排队十多天,沈伯康大为惊讶。
  他是一心都扑在研究上的,不太关心别的事情,隐约知道化肥供应不足,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柳绵绵看向沈伯康:“化肥厂销售科的胡科长,现在可成了红人了,天天有人请他到我们餐厅吃饭,不但吃牛排,还要喝价格高昂的红酒。听说请他吃一顿饭,他就能通融着给个三五吨的化肥。”
  她用下巴点点余国梁:“想请胡科长吃饭也得有门路,我们前进乡没这个门路,想请都没机会。”
  余国梁叹口气:“化肥厂的人说了,请胡科长吃饭的都是他自己的朋友,人活世上,哪能没个亲朋好友,胡科长帮着解决三五吨的化肥,那也是出于情谊。他们还说,人家在化肥厂有人脉,自然早就听到风声,早早来排队了,其实先把指标给他们,也是合情合理合规的。”
  所以哪怕有人闹起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沈伯康紧紧皱眉,重重放下饭碗:“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胡说八道,胡作非为!”
  余国梁被他吓了一跳,俞婉忙嗔道:“你说话就说话,摔什么碗。”
  沈伯康脸色稍缓,摆摆手说:“余同志别见怪,我这人脾气就这样。”
  他想了想,问:“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么买到化肥的呢?”毕竟据余国梁所说,有些人都排了个把月的队了。
  柳绵绵默默在心里给便宜公公点了个赞,到底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余国梁犹豫了下,就沈伯康这嫉恶如仇,一激动就四个字四个字蹦的态度,他可不敢说自己是找了“门路”买到的化肥。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绵绵接过话茬:“他们通过一起排队的人找了个门路,硝酸铵每吨贵六十,尿素每吨贵一百,他们一共买了三十吨硝酸铵,二十吨尿素。”
  这下不止沈伯康脸色更黑了,就连俞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俞婉自己是国防工业办的,平时工作上和商业局也偶有往来,对南城各大国营工厂的情况相对比较了解。
  她想了想,说:“我记得化肥厂的周厂长是部队转业的,和沈文山好像还是战友。印象中是个老成持重的人,怎么去了企业这么胡来。”
  柳绵绵迟疑道:“这么说,那天我们去找我大哥,好像在化肥厂门口看见沈维鸿了,他和那个销售科的胡科长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她扭头看向沈维舟:“沈维舟是不是,你应该也看到了?”
  一直没吭声的沈维舟深深看了柳绵绵一眼,随后点头:“嗯。”
  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话,还要装作一副突然想起来还不是很确定的模样。
  这人,还挺能演。
  沈伯康刚刚捧起的碗又“笃”地一声放了回去,他紧紧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忽然站了起来,说:“余同志,就当在自己家,你慢慢吃,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先不陪你了。”
  余国梁一脸茫然:“啊,哦,没事没事,叔你随意。”
  说着眼神瞟向才吃了一半的饭碗,这城里人是不一样哈,吃饭吃一半跑去处理工作了,他们乡下人可没有吃饭吃一半跑去种地的。
  柳绵绵看着沈伯康匆匆往正房方向过去,心说便宜公公还是个急性子,这饭吃一半,就去找他亲爹兴师问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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