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米二的小床上连床垫都被撤掉了,只丢着两只脏兮兮的玩偶;靠墙的书柜里整齐摆了三排书,最上面一层有只用玻璃罩收纳起来的兔子手办,看得出主人格外爱惜它。
鬼使神差的,贺云野伸手将兔子取下来,见兔子怀里还抱着一块金色奖牌,奖牌上是定制的刻字:
【祝宝贝澜澜永远开心快乐,妈妈爱你!】
他盯着这块牌子愣了很久,脑海中仿佛有遥远深藏的记忆被唤醒。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兰兰,你叫我兰兰吧,妈妈就喜欢这么叫我。
兰兰。
这么多年,他活在被编织好的谎言里,一直以为是钟兰雅的那个兰字。
但或许从一开始就意会错了,此澜字,非彼兰字。
他要找的,其实是澜澜。
贺云野的双手忽然不受控制颤抖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放下兔子,开始在卧室中拼命搜索翻找。
——这个送你,别丢了,以后如果还能见面,记得拿着它来找我,任何事我都答应你。
还在吗?还会在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把整座房间都翻个底朝天,甚至狼狈地钻到床下,在灰尘与蛛网中摸来摸去。
……对了,她什么东西都喜欢收进衣柜里。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衣柜里好看的衣服,差不多都被温健仁拿去卖掉了,只剩下几件旧裤子和旧上衣被扔在原地。
贺云野拨开其中一件上衣,终于在发霉的角落里,找到了个早已氧化的金属钥匙扣。
钥匙扣是黄铜材质,星星形状,上面刻着涟水古镇的吉祥物雀鸟图案,当时是作为一种保佑吉祥如意的伴手礼来贩卖,并不值钱。
正因并不值钱,所以才没被温健仁注意到。
当初他将这个钥匙扣送出去,不是要以物价来衡量,仅仅是作为一件日后相认的信物,好使自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后来和钟兰雅提起,钟兰雅却说那时碰到余震,慌乱中不慎遗失了。
现在这样东西又重新回到了他手里,然而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往事撞击灵魂,像张无形大网困住贺云野,几乎勒得他难以呼吸。
他颤抖着攥紧钥匙扣,试图再次拨打温荷月的号码,可下一秒,却听到了用户已注销的提示音。
第19章 回忆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十一年前,母亲去世,贺云野刚满十八岁,被贺君山派人接回了贺家。
为缓和兄弟俩过于紧张的关系,贺君山让助理给贺明琛与贺云野安排了一场涟水古镇的短途旅行,临走时还特地嘱咐他们在外要相互照顾。
谁知刚到古镇的第二天,涟水就爆发了七级地震,山路被封,住民和游客均伤亡惨重。
当时兄弟俩在随行管家的监督下,正彼此仇视地坐在一张桌前,品尝当地特色美食,结果一碗面还没吃完,饭馆就塌了。
管家当场被沉重的吊灯砸中没了呼吸,贺明琛的一条腿被压在了房梁下面,而贺云野的眼睛被飞溅的碎石击中,短暂的失去视力。
当时算是古镇的旅游淡季,加上那家饭馆位置较偏僻,被困住的除了老板和厨师,就只有他们三位食客。
兄弟俩守着一具尸体,被困在废墟下整整24个小时,手机没有信号无法求助外界,到后来古镇下起大雨,不仅为官兵救援增添难度,也使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双眼剧痛,身上的伤口在持续渗血,每一寸骨骼都仿佛要裂开,贺云野趴在管家的尸体旁边,视线陷入长久的黑暗,似乎是昏迷了一段,后又被缝隙中倾泻的冰冷雨水浇醒。
他知道不远处的贺明琛还活着,但自始至终都咬紧牙关,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他恍惚中不断梦见母亲死前的场景,频频幻听,幻象中母亲依旧在疯狂地责骂他,没有一句安慰。
他宁可自己直接死了,好过这么痛苦地耗着,大概结局也是一样的。
……直到他隐约听见,废墟之上,有女孩子的声音在用力呼喊。
“快来人!这里应该还有人活着!我看到下面的手机在亮!”
不知过了多久,救援队终于赶到现场,不仅解救了兄弟二人,还救出了同样还有气息的老板和厨师。
贺云野双眼流着血,什么都看不见,但被抬上担架时,他突然感觉头顶的雨停了,似乎有人替他撑起了伞。
柔软的手指搭上他掌心,他听到那个女孩子在担忧询问:“你还好吗?别怕,到了避难帐篷,就有医生帮你们检查了。”
“嗯。”
他虚弱得没有力气,只是点点头,然后感觉她将一块巧克力塞进了自己嘴里。
那女孩轻声道:“要坚持住,等白叔叔他们发物资了,我再带去帐篷里给你们。”
久违的甜意在口腔中缓慢融化,贺云野含着巧克力,不知不觉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时,眼前依旧一片黑暗,辨不清昼夜。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堆临时铺的被褥里,身上受伤的地方都被包扎好了,眼睛也被厚厚的纱布缠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聊天,正是贺明琛和那个救了他们的女孩子。
她果然找来了。
“诶?你醒了?”女孩快步来到他身边,熟练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已经不烧了,这几个小时余震不断,医生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但我可以先留在这帮你们换药,刘阿姨是护士,她教过我。”
“……我渴了。”
“噢,我去给你斟水!”
她小心翼翼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作为支撑,而后将矿泉水倒在盖子里,一点一点喂他喝。
“现在涟水的物资都很紧缺,我也没带来多少好东西,不过你们放心,听说各个城市的支援物资很快就送来了。”
“谢谢。”
“还有一个苹果,待会儿我削给你们吃。”她说完,又好奇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是来古镇的游客吗?”
“嗯。”
“那你们的父母呢?”
贺云野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是疼痛还是怨恨,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都死了。”
女孩似乎朝不远处的贺明琛望了一眼,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明智地没再问下去。
她温柔安慰:“再睡一会儿吧。”
……
因为眼睛看不见,贺云野时梦时醒,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女孩会与贺明琛聊些什么,只是每当自己醒来时都会故意搞出一点动静,吸引她走到自己身边。
她经常会在周边的避难帐篷之间来回往返,帮助运送食水,或者给伤员换药。
他偶尔能等来她,听她笑吟吟讲上几句话,于是她的声音就成为了他在黑暗里的唯一期待,否则这一点一滴消耗的时间,只会更加难熬。
到了后半夜,伤口发炎,他再度发起烧来,噩梦里血淋淋的场景又在眼前,他仿佛又听到了母亲神经质的笑声与哭声,她疯狂地殴打他,试图去取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活着有什么意义?小野,你告诉妈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早就已经烂到泥里了,不如去死,你回去贺家,抢回本来就该属于咱们娘俩的一切,这样将来在黄泉路上,妈妈也能高看你一眼!”
“别,妈妈,求你……”
温热的液体浸透纱布,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贺云野在梦里浑身冰冷,他哽咽着伸出手去,像是溺水者祈求能抓住救命稻草。
直到有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暖洋洋的温度渗进他掌心,对方隔着一层薄被抱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是做噩梦了吗?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颤抖着反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肩头,终于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时而将浸了冷水的毛巾搭在他额头,时而将挤出的苹果汁用瓶盖喂进他嘴里。
“有事就叫我,我一直在哦。”
她的存在如同一剂强心针,无声抚慰了他焦灼不安的情绪。
大雨连绵的地震灾区,阳光透过乌云降临,普惠众生,也眷顾了藏在阴影里的他。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三天,期间时不时会有志愿者来送物资,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女孩在负责照顾兄弟俩,她与他们聊天、唱歌,时刻给他们讲述外界的救灾情况,鼓励他们振作。
贺云野很想见一见她的样子,可眼睛受伤这种事,并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你说,我还能看见吗?”
女孩笑着回答:“当然能,医生不是都说了,伤得并不严重,坚持换药好好休养,大约两个月就能恢复,以后也不会影响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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