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65章 仅她可见的温柔
辛桐有点不习惯江崇焰这样疏远她。
挑起的话题，他不理会。主动问起什么事，他不回答。就算是打招呼，也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第三次和他说话被他无视、看着他走远的冷漠高大的背影时，辛桐有点生气了。
怪不得都说他不好惹难相处！
她脑子里条件反射浮现出这句话。
可是紧接着她就愣住了。
辛桐立刻意识到，对啊，其实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没什么礼貌，也丝毫不在意社交。对所有人都这样，一直都没变过。
辛桐好像终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少爷之前对她的种种口是心非的邀请和帮助、抗拒又不得不咬着牙接受的超出界限的亲密接触，是多么例外和特别。
那么一点点罕见的温柔。
似乎是仅她可有。
谁也没再提的那个吻，使两人之间变得生分了。
前后落差大，她免不了开始委屈。
她以为被人这样冷漠对待，起码会伤心难过一阵子。
会忍不住在背地里骂他，明面上和他对峙，或者想点办法去努力挽回一下……
但是她马上发现：哈哈，好像也还好。
辛桐这人太没心没肺了。
她的没心没肺来源于她见人太多。
和人交往多，和人说话多，和人接触多。
风月场所厮混多了，一个混着柿子酒香气的吻，在她眼里享受但无所谓。
她生活里的新鲜事情太多了，不停地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没办法在一件事上投入太多精神。
就比如现在。
她无所事事了二十多年，而回国抢家产，成为她人生中唯一的重大之事。
要把Kelly做起来，想出爆款，要抢在明年春夏上市销售新款系列。这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
辛桐每天上午去找江远滨，下午做衣服，晚上想方案。
唯一的运动方式是跑市场，唯一的读物是自己做的笔记和江氏客户资料，唯一的休闲娱乐是在XHS上刷安福路潮人街拍。
江家老宅庄园里的花又换了一批，园丁每天都精心养护，她学累了会去花园里静静地呆上一会，感受自己也生长在泥土里，和风一起晃荡。
清晨出门时会闻见空气里醉润的青草气息，夜晚裹紧衣服走在街上会感受到梧城越来越冷的天气。早出晚归，街上只有她一个人，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
在这样短时间内忙碌密集的日子里，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宁静。
一切都充盈，想法和知识流水一样淌过，她每天都有新灵感，每天都有新思路，每天都对所有东西充满好奇与兴趣。
她能感觉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向上升级，在浩如烟海的专业知识里迷茫又被点拨，一点点进益。
江氏那本客户资料，她从最先开始的8件，慢慢做到了150件。
她手机里存了一大堆视频和照片，笔记本记满了一本又一本。
她日日呆在江远滨的工作室里，那种湿布料被熨斗加热后的刺鼻气味，已经成为她习惯无比的嗅觉记忆。
她对市面上所有常见面料的属性、特征、价格烂熟于心。
她完整体验过设计师、采购、制版师、样衣工等每一个环节的岗位内容，经历过实践过程中的所有细节，知晓市面上大部分版型与工艺的操作。
她能在看见任何一件衣服的第一眼就给出全方面的评价和修改建议，知道什么样的设计会有什么样的视觉效果，什么样的面料会带来什么样的制作成本，什么样的版型细节会给人什么样的穿着体验。
在11月的月末，她又去了一次Kelly工厂。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她刚刚回国那几天，高正光带她来参观新季样衣的时候。
那时候她对着一件新季女式西服外套，翻来覆去好半天，只能凭借直觉说出一个“丑”字。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这一次再来，心境却已经全然不同。
负责人本着给大老板做介绍的原则对着下季新衣夸夸其谈，说这次做了多少工艺上的改进、用了多贵的面料、设计上改了多少次……
可是衣服到手三秒，她就皱起了眉头。
前前后后粗粗一看，就已经能找到起码五六处问题。
就算考虑到工厂成衣成本价格等等各种因素，那也是远远不及市面上同类那几个做得好的头部品牌。
——确实是“丑”。
但是她现在已经能明白，为什么丑。
如今的辛桐再看见这种“丑衣服”时，第一反应是觉得有点好笑。这要是拿给江远滨看，不知道老头又要翻多少白眼，能被老头骂死。
辛桐面上没说话，又把衣服翻过来，认真看了几秒钟。
她已经能想出每一处应该如何改了。
知道什么是坏的，知道怎么改正坏的，你就知道如何才能做出好的。
辛桐放下衣服，走出工厂。
那一刻她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踏入了这一行的大门。回过身望，尽管一路跳脱曲折，短短三个月，却已经走了很远。
*
12月的第一天。
辛桐带了个笔记本电脑，开着自己那辆粉色劳斯莱斯，一脚油门去了Kelly。
把设计总监艾灵叫到了会议室，一脸严肃，把自己熬了几天夜做的明年春夏新季新系列的方案投上了会议室大屏。
……
这是一个缺东少西的方案。缺失了非常多细节。
草包以前在国外留学都是混子混过去的，所有课都找的代课代写，从来没做过presentation，因此PPT也做得歪七硕八。
模板也没有，字体都不统一，完全不像是学美术的人做出来的东西。
——但是艾灵坐在下面，却越看越面色凝重。
企划方案虽然不完整，但是所有关键重要的部分一个都没少。
有市场调研结果，有新季流行趋势分析，有设计灵感来源。
春夏新季新系列“风”，淡粉主色调，特色为轻盈、舒适、自由、飘逸。辛桐一个人定下了主要的keylook和最主要开发方向，选好了面料风格与样式，陈列了大部分成本，强调了版型与工艺制作上的各处小细节，甚至她一个人就已经出了八款作为案例。
而在整个展示的最后，辛桐甚至自己拿出了两套衣服，放在艾灵面前。
——这是她自己做的keylook样衣。
这一整个方案加上这两套样衣，如果要设计部十几个人从头开始做，和商品部讨论开会、一层层任务往下发……直到版师和样衣工做出来一件完整版的样衣，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辛桐一个人就做出来了。
……
艾灵愣在原地。
她和这个老板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流，大部分都只是停留在工作层面，唯一的印象就是性格直爽，不管事只给钱，算得上是很好的老板。
但是这位千金名媛小姐在来Kelly之前的“草包”“废物”大名，整个梧城都有所耳闻。
艾灵知道她是带着拯救Kelly的目标来到这里的，但是艾灵从未抱过什么希望。
艾灵对辛桐上位以来的人事调动、制度安排感到赞同，但是她从来都不会觉得，这位老板能在专业上有任何建树和指导。
——不要说是指导，但愿她保持沉默、不管事就好。
以免像之前的何向荣一样瞎指挥、帮倒忙。
任命几个人，请几顿下午茶，这没什么难度。
但是要在商业价值上要求这位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千金做到前几个精英CEO都没能做到的事，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艾灵坐在原地，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马上又想到，光是做出来意义不大，得看质量。艾灵第一反应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八个设计款。
辛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补充道：
“对了，我不太会用制图软件，PPT上的这个画得不好。你看看这个纸质稿。”
跟着江远滨三个月，老裁缝都是手绘，辛桐也受到影响，拿出了一沓纸质设计稿放在艾灵面前。
艾灵国内一流艺术高校专业出身，有皇艺留学经历，也有过各大时尚品牌设计总监的职场经验。
才粗略一看，艾灵就心里有数了。
Kelly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通勤职场女士西服，所以一贯的风格严肃、古板、显得老气沉沉，从不跳出框架之外。
这样的西服强烈依赖规整的版型和面料工艺质量，但是又由于长久的经费短缺、大量出款低质量以及之前领导的错误干涉，导致唯一能有所拯救的版型和工艺面料也失去了优势。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要推翻以前的，大步创新。
——这份明年春夏新系列的八个款，第一眼看过去就是轻盈，飘逸，自由。特点极其鲜明，和主题方向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