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林妙仪猛地从窗帘后伸出手去推窗,可窗开后,外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清风拂面。
而窗台上……则又放着一株红色海棠。
林妙仪只觉怒火中烧,打开门就冲出去。
她在院中扫视一圈,并未见到来人,心下一横,右手拔下头上玉簪用力向左手手心刺去。
一道黑影却飞奔而来,将她揽入怀中。
紧接着,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妙仪……你不要命了吗!”
林妙仪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已经在她脑海中临摹过一千次一万次的眉眼。
她忍住泪,退后一步,冷冷道,
“荣王殿下这样耍我很有意思吗?还是……你又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到我了呢?”
沈尧眸光一黯,眼底有一瞬间的猩红,他身穿玄色暗纹交领长衫,袖口绣墨色滚边,如月色般,凛冽如霜。
“我……只是想把海棠花送给你。”
林妙仪眼中带光,咬着唇吐出两个字,“不必。”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也听不出是悲是喜,“民女与荣王殿下之间……本就没有情谊,大可不必浪费时间。”
沈尧的心在一瞬间好似被捏碎,他眼前一片灰暗,直到过了一阵,才渐渐清明,表情也变得平静,他垂下手,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妙仪,目光与地上的残花一般破碎,“薛昭死了,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这次将你林家牵连其中,本就是我的过错,至于赵无逸地儿子赵子怀,我也……不会放过他。”
林妙仪心里却有些惊讶,她虽猜到那日在泰兴楼里,是沈尧做的局,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敢杀了薛昭。
他不怕永安帝治罪吗?
不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了。
她转过身,向房间走去,却在一瞬间又停住脚步,“等等!”
她侧过头,“你刚才说……赵子怀的父亲叫什么?”
沈尧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丝疑惑,却还是回道,“赵无逸。”
“他是哪的人?”
沈尧摇头,“我不清楚。”
他神情有一丝困惑,却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去查出来。”
林妙仪没回应,她的呼吸在这一刻突然停住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因为这个名字,她……无比地熟悉。
那是与她在一起在青云观上,生活了……十年的师父的……名字。
赵无逸。
她其实从不知师父叫什么,只是几年前翻书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几个字。
“师父……赵无逸是谁啊?”
师父浑浊地眼里有一丝停顿,“是……我。”
“君子所其无逸。”
于是她将这个字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再也没能忘记。
沈尧见林妙仪表情不对,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眉头紧皱,“怎么了?”
林妙仪没回答,她在回忆,她……是见过赵无逸的,在泰兴楼里。
可他根本不是师父,难道……只是同名同姓?
她看也没看沈尧,回了房间。
林妙仪躺在床上,望着梨花木的房梁,一夜未睡,师父的身影如同梦魇般在脑海里,这半年她给师父写了无数封的信,他都没有回过。
她蓦地又想起她见过的那幅与沈尧相似的画。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而且……师父把她送回林府后,曾不辞而别,却留下一封信,当时,她赌气没有拆开,她坐起身,翻箱倒柜地找,终于找到了那封被她团在一起信,她打开后,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楚楚,这世间因果自有天定,不必因我离开而伤心,只是……当你我师徒再见之时,也许……也是缘尽之日。”
…………
天光乍破,阳光切开云雾,将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泥土的芬芳。
一个菜农吹着口哨推着车从薛家后门路过,往常里,他每日都要来薛府送菜。
可一连两日薛家都没有让他来,不禁有些奇怪。
他正好有些口渴,见薛家后院的门开着,想着进去讨杯水喝,他走进厨房往里面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
他又好奇地走进院中,就发现庭院中的槐花树下……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干涸……上面还有被鸟啄与虫鼠啃食的痕迹……
菜农哗地一下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死人啦!死人啦!”
消息一传开,刑部立刻受理了此案。
晌午时分,赵无逸下了朝后坐上马车,路过薛家门前,见里里外外围观不少百姓,水泄不通,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撩起帘子,吩咐马夫,“把马车停路边,我下去看看。”
他下了马车后,站在人群中。
刑部尚书章仲明正在院内的树下扇着扇子乘凉,远远地便一眼看见赵无逸,他急忙拱手。
“赵书令,你怎么也在这。”
赵无逸颔首,“章大人,我……正好从这路过,不知薛家这是发生了何事。”
“哎,”章仲明叹气,眸光闪烁,见周围人多,他将赵无逸拽到一旁,小声道,“赵大人,薛公子他……死了!”
“死了?”赵无逸目光一怔,脸色瞬间惨白,正热的天,他却周身如掉入冰窖中,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眼珠动了动,沙哑着开口,“他……怎么死的?”
章仲明伸手一指,“就在那棵树下吊死的!”
赵无逸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院中立着一棵槐花树,花开的五彩盎然,只是在树枝的分叉处,正挂着一根麻绳……摇摇欲坠。
章仲明叹气,“都死了三日了,若不是菜农进来看到,只怕……还不知道要多久。”
三日?不正是沈尧回来的日子,赵无逸追问,“可……找到凶手?”
“哪有什么凶手?”章仲明看向四周,附在他耳边,“是……自缢。”
“自缢?”赵无逸眉心拧在一起,“你怎么知道?”
章仲明眼神闪烁,犹豫着,“因为……因为他……留了一封遗书。”
“什么遗书?”
章仲明支支吾吾,他本不想让赵无逸知道,毕竟这遗书也与赵家有关,不过……赵无逸深得圣心,而且他也曾受过赵无逸提点,他倒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他从怀中着拿出封信,递给赵无逸,“赵大人,要我说,这薛大公子还是想不开,咱们庆国也并未禁止断袖之癖,他何必自寻死路呢,赵大人……也切莫再因此事伤心才好。”
赵无逸并未听他说什么,而是仔细地盯着手中的遗书,只见一张粗糙的纸砚上,鲜血淋漓地写着几个字,
“薛昭与赵子怀苟且,令薛家蒙羞,无言愧对列祖列宗,为保薛家门楣,遂将下人遣散,以死明志。”
赵无逸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信,指尖用力发白,信的一角都被捏的变形。
薛昭会自缢?说出来他也不信。
何况这封遗书明显还要攀咬赵家一口,摆明了有意为之,可这上面的字……又确实是薛昭的笔迹。
他忍不住开口,
“章大人,你们刑部……就凭这一封信就断定薛昭是自缢?”
章仲明眨眨眼,不太明白赵无逸的意思,他解释道,
“赵书令,这尸体在树下已三日有余,各个部位均有不同程度地腐烂……实在找不出其他证据,如今下人也都遣散,所以……只能是自缢。”
赵无逸不动声色,将信叠起还给他,随口说了句,“三日前……还真是巧,这荣王殿下倒也是三日前刚回的都城。
对了,那……薛太师可在府里?”
章仲明摇头,“不在,我们将内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他的身影,不过……薛太师早已瘫痪,下官想……兴许他这些年根本不在薛府也说不定。
而且,薛太师也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孙子,即便是他失踪,也应与薛昭的死没有关系。”
赵无逸静静地听着,他明白,破案一事讲究证据。
他迈着步子往阳光下走了几步,只觉身上的寒意顿时驱散不少,他抬头看着槐树上的麻绳,轻声道,
“章大人,恕我直言,薛大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未曾归家,若知道薛府如今一死一丢,恐……寒了人心,更何况这两件事虽看似没有关联,却同时发生,或许……是有人混淆视听也说不定,我认为……此案还需谨慎对待,不应草草结案。”
章仲明听完,只觉后颈惊出一生冷汗,他突然想到,薛家受圣上器重,又是皇后母族,赵无逸此番……兴许也就是授了圣上的意特来查问此事。
而薛昭之死细细想来又确实有许多疑点,他躬着腰,“谢赵大人指点,只是……不知这案子又该从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