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等林妙仪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
时间也已经到了正午,她摇摇头,坐在床边清醒,正后悔昨夜明知那酒不好,便不该喝的那么多。
刚巧有人敲门。
“林姑娘,你醒了吗?”
林妙仪下床打开门,“晚娘?你怎么来了?昨夜我们还一直在等你。”
晚娘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桌上,笑道,“昨晚我哄着哄着就跟孩子们一起睡着了,听说你们喝多了酒,我特意给你们熬了些醒酒汤,你趁热喝点。”
林妙仪端起碗,沿着碗边轻轻地吹着气,热气笼罩中,晚娘穿了件绣花的蓝色袄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面上也不似从前般苍白,只是眼神……似乎欲言又止。
林妙仪放下碗,站起身把门关上,又坐回椅子,“你找我……可是有事?”
晚娘垂下眼,也不知为什么,她的年纪比林妙仪大,可每每见到她,也总是不自觉地低下头。
或许是因为她寻死过,现在想来总是有几分可笑。
她柔声道,“林姑娘,我……要走了。”
林妙仪诧异,“走?去哪?”问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可又心有不舍,“那……吴叔呢?”
晚娘笑了笑,眉眼中也带着一股柔情,“不过是聊得来而已,世间情感又并非只有男女之情。”
林妙仪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是我狭隘了,那……你想好去哪了吗?”
晚娘抬起头视线落在窗外,“落叶归根,我离家已有三年,想回去看看。”
她声音哽咽,“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认我。”
“失而复得,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吗?”晚娘用手指抹去眼泪,嘴角扬起个弧度。
林妙仪点头,“当然。”
她想起初回林府的场景。
晚娘想了想,拉过林妙仪的手,语重心长,“妙仪,其实我今日来……也不仅仅是跟你道别,我……还有几句话想说给你听。”
“嗐,”她尴尬地笑,“你就当我瞎说的吧,反正我也是个失败者,可我只是希望我走过的弯路,你不要再走,我希望……你能幸福。”
林妙仪点头。
晚娘青丝垂落,眉眼缱绻温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的人生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是我不该私奔还是我……不该失手杀了他。
可我后来才明白,“她红着眼,“爱本身没错,他没错,我也没错。他负了我,我却也杀了他。
我相信他一开始是真心爱过我。
只是人心易变,或许……我们永远也无法预料结局。
可是并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爱了,爱的时候要勇敢的去爱,该放下的时候……也要勇敢的放下。
相爱容易相守难,妙仪,你的路还很长,你……要珍惜眼前人。”
晚娘是在某一天清晨离开的。
她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好像她也从未出现过这里一样。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犹如潮汐,有的人可以陪你走一生,有的人却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无为伤感,惊鸿一瞥已是足够。
只是她走后做饭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林妙仪身上。
她需要每日早起把要用的粥提前熬好,然后再给一大帮人做饭。
阿招蹲在旮旯,把脸埋在了碗里,使劲地往嘴里扒了着,边嚼边说,“林小姐,别的不说,就你做这面条,放都城那都得卖二十文钱一碗。”
他一口气吃完,又站起身去盛,兰絮把空碗接过去。
王远之却一脸的不高兴,“不是,你这大块头,你能不能少吃点,你一个人都顶我一天饭量。”
阿招刚要回嘴,兰絮却出声,“表少爷,这我可要说你了,民以食为天,他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帮我干活。”说完又给阿招盛了满满一大碗。
阿招瞪了王远之一眼,“哼,书呆子。”然后又蹲在那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孩子们也跟着哈哈笑,吭哧吭哧地吃的开心。
林妙仪又炒完一盘子菜放在桌上。
狗子好奇地上去夹了一下,“呸呸呸,林姐姐,这菜怎么这么苦啊。”
长宁夹起一块,仔细地看了看,绿色的弯弯的,上面还带有齿痕,“诶,林姐姐,这是什么菜?我怎么没见过。”
林妙仪耐心解释,“这叫半生瓜,我看地窖里有很多,不吃也浪费掉了,索性做了菜。”
“半生瓜?”长宁好奇地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又立马吐出来,她皱着脸,“林姐姐,你是不是放错调料了,这瓜好难吃啊。”
“半生瓜,是指人生苦忧参半,你这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当然吃不惯。”沈尧说完夹了一口放入口中,面不改色得吃起来,
林妙仪却晃了神,因为这句话……她师父也说过。
在道观里时,他们二人的银子并不宽裕,所以总是种了一园子的半生瓜,她第一次吃,也苦的难以下咽,可师父说,一生人,半生苦,半生无奈,等你过了半生就不会觉得它苦了。
这么一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师父了。
沈尧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想什么呢?”
林妙仪摇摇头,也吃起来。
…………
是夜。
一个黑影披着斗篷匆匆走进薛府里。
进屋后他将斗篷摘下,露出张清秀的脸,芝兰玉树,面相儒雅。
薛昭坐在椅子上,眼神闪过一丝阴郁,“赵大人公务竟如此之多吗,一连找了你几次你才肯来。”
赵无逸面色平静,声音低沉,“薛将军曾嘱咐过,你我二人……不要有过多接触。”
薛昭轻蔑地笑,“没事我自然不会找你,临县地宫的事你听说了吧?”
赵无逸抬起眼,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此事。
只见他手中转着核桃,神色高傲,“我丢了样东西在那里。”
赵无逸瞬间脸色铁青,他颤抖着问,“临县的事……是你做的?”
“是又怎么了?”
薛昭满不在乎,用手扫扫衣服上的褶皱。
“那是数十条人命!”
薛昭抬起眼,嘴角噙着一丝嘲讽,“赵书令!你不会是做官做久了,真以为自己可以为国为民了吧?”
他笑道,“更何况即便没有我……那些流民也早都饿死了!是我让他们多活了些日子!”
赵无逸额头青筋暴起,他深呼吸,强忍着压下怒火,降低了声音,“薛昭,薛将军曾千叮咛万嘱咐过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年圣上早已经对薛家有所起疑,正愁找不到错处,你何必多此一举引火上身。”
提起薛凌霄,薛昭用力将核桃向他头上砸去,咬牙切齿,“你知道什么?我薛字商铺一再关门,欠了那么多的银子,我能怎么办?更何况……”
“你只不过是薛家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他眼神狠戾,
“怎么?赵大人是如今翅膀硬了?不想再帮忙了吗?你可别忘了,你与薛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若出事!死也要拉你陪葬!”
赵无逸双目凄然,只觉脚下不稳,摇摇晃晃,他扶住桌角,绝望地闭上眼,缓缓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薛昭扫了他一眼,唇边溢出一抹冷笑,“在地宫里,丢了一本名册,你去永安帝前替我探探口风。”
“什么名册?”
“地宫里的每一笔进账出账,和薛家拿捏各路官员的证据。”
赵无逸欻地睁开眼,双目猩红,“你疯了吗?你会害死薛家害死我!”
薛昭也大吼,“我已经很小心了!还特意找了个小县城,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去!”
他眯起眼,“沈诺我倒是不怕,他是我表兄,我好歹是薛家人,他念及姑母的面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沈尧……”
赵无逸沉默不语。
薛昭未免太乐观,虽说他对沈尧不了解,沈诺他是知道的,他公正廉明,从不假公济私。
只怕薛家真有事那日他也未必会网开一面。
他冷静下来,“你是担心,沈尧会背着沈诺将名册交给皇上?”
薛昭点头,“薛家这些年一直低调蛰伏,我甚至不敢入仕,可沈尧还是盯上了薛家!我在想……会不会是永安帝已经告诉他什么。”
赵无逸摇头,“未必,若真是如此,他大可不必让沈尧去冀州,只是如今圣上谁也不信,看似他对我信赖有加,其实……我根本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薛昭摆摆手,不想再听,“你去试试吧,我会尽快找到名册将它处理掉。
还有一事。”
薛昭递给他个画卷,“这画上的人,你帮我找到她。”
赵无逸打开后,只见画上是个年轻的女子,青色罗裙,面色白皙,一双狐狸眼,鼻尖隐隐约约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是?”
薛昭眼睛划过一丝阴鸷,“我怀疑……就是她,将名册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