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提皇位,就算只是稍有家资的富商,兄弟之间为了家产闹出大祸,大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巨大的诱惑下,连最亲近的人都能放弃,什么舅舅外甥的关系,这时候就略显遥远。
周涉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记得六皇子好端端地活着呢,想来后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六皇子的担忧非常正常且合理,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他所有的念头,都只是为了努力挣扎求活。】
天幕声音落下,短暂的黑屏后,率先响起一个童声。
“大人所言,我知道了。”男孩端正地坐在床上,袖摆铺开,脊背努力挺直,“可大人如何知晓,我那……周行远不会翻脸杀我?”
像一只小兽,彷徨无助,还在努力寻找一条活下去的路。
他孤立无援,看着那双伸出的手,想握住又不敢。
“陛下,若他翻脸,无论如何,臣一定竭力护送殿下离开。”怀乐驹在他床边单膝跪下,“可臣知道,他不会。”
“我听父皇说,你与他关系不睦。”六皇子低下头,仍旧不敢相信。
“年少气盛时,确实如此。”怀乐驹轻声道,“后来才知道从前多么傲慢。此人虽荒唐不羁,答应下来的事情却从不食言,比起肃王,他更值得信任。”
六皇子没有说话,怀乐驹也不催他。
一阵穿堂风掠过,扑灭了殿内的烛火。漆黑中,六皇子终于点头,不管怀乐驹是否看见:“若能离开此地,我要多谢你。”
【不管怎么样,中宗本人的信誉度还是在线的。言而有信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养,否则谁敢跟你混?
于是怀乐驹作为御林军指挥使,他开始操作了。肃王等了几天,始终没有等到回复。禅位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于是他跑到宫中,逼问六皇子准备什么时候禅位给他。
六皇子这时候搬出他的万能理由,加强刻板印象,他告诉肃王:其实我非常乐意禅位,可是我前两天问过道君,人家说吉日不到,这几天忌禅位登基等仪式,否则你我都要死翘翘。
肃王作为弹性的唯物主义战士,在某些时候他也愿意信一信玄学。听到自己也要死,他迟疑了,于是放过六皇子一马。】
原来是这么解决的吗?!
弘安帝并不信任方术,而且什么忌禅位……到底谁会算这玩意儿?
但肃王总之就是信了。
肃王:“?”
等等,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么蠢啊!
【等了几天,肃王又找过去。这次连宫门都没能进去,因为怀乐驹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小皇帝正在求仙问卦,这期间不能见活人,所以你还是乖乖去躺着吧。
肃王立刻确信自己被耍了,顿时怒火中烧,要求怀乐驹马上打开大门,否则他就弄死怀乐驹和被关押起来的老臣。
怀乐驹听完,示意太监把宫门锁打开。】
这就同意了?
大家一听,傻眼了。
这叛变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怀乐驹,你才是真的变脸专家吧。
【太监来了,太监开始摸身上的钥匙,太监哭丧着脸,太监发现钥匙不见了。】
众人有点回过味来。
什么太监能把宫门的钥匙整不见?站队了就直说。
【把肃王气得,看着面前这些人,简直像是在给他演马戏。他挥刀威胁,要是不把门打开,等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弄死这群人!
可惜他这话说得有点快,说话不要太招摇。肃王挥刀砍向太监,说时迟那时快,怀乐驹同样抽刀,两把刀顶在一起,肃王正要骂娘,突然心口一热。
有人偷袭!】
我勒个神哩……
随着天幕的声音,她放了一小段视频,血花飞溅,刀尖穿过肃王的心脏,血水顺着刀刃流淌而下。
肃王浑身一颤,还想说话,然而浑身抽搐,他双腿发软,无力地跪下,嘴角断续地溢出鲜血。
六皇子见形势好转,连忙从偏远处奔来,走到怀乐驹面前时,才放缓脚步,停在肃王身下的血泊边。
怀乐驹深吸一口气,刀把反转,轻轻将六皇子一推:“陛下,上马车吧。”
【肃王既死。怀乐驹护送六皇子一路奔向肃州,半个月后,舅甥终于相见。】
第48章 最后一道圣旨
天幕莫名停顿片刻,趁着这个空挡,皇帝对怀乐驹道:“将肃王府控制住。”
怀乐驹还有些恍惚,闻言回过神,立刻领命而去。
在场除了内侍护卫,就只剩下沾亲带故的几人。
收拾了肃王,皇帝抽空再问一遍四皇子:“你与肃王合资的书铺,从头到尾完全不管?”
四皇子摇头摇成拨浪鼓:“确实不管。”
“明湛的事情,你当真不知?”
四皇子恨不得把心肝剖出来给他看:“儿臣冤枉啊!”
皇帝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望。
“除了这句冤枉,你还会说什么?”
“……”四皇子沉默半晌,哆哆嗦嗦地憋出来一句,“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周涉,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周涉!是你陷害我!”
周涉:“……”蠢货,懒得理他。
皇帝怒喝一声:“够了!”
他的儿子,在紧要关头,居然真的能做到一无所知。被人陷害,还睁着愚蠢的眼睛,傻乎乎地看着他。
皇帝当然知道老四不会做出泄题的事情。并不是多么信任这个儿子,而是……以他的智商和能力,恐怕要做到这件事还有点难度。
皇帝险些心梗,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你滚回去闭门思过,不要再掺和这些事情。”
四皇子怨恨又不甘地低下头:“……是。”
【与几个兄弟对比起来,六皇子其实是难得的正常人。】
四皇子刚站起来的身体又顿住了。
难道他很不正常吗?
皇帝默默看了两个儿子一眼。
确实不正常。
【六皇子性格稍显懦弱,但非常识趣。舅甥见面,他第一反应就是认下中宗替先帝行道的政治高位。第二反应是认同中宗行为的必要性,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保我的性命,那你就是正统,妥妥的!
对此中宗表示赞同,谈话氛围分外和谐,并承诺会让六皇子好端端活到寿终正寝。于是六皇子怀揣着不安和忐忑,躲进了肃州的地盘。】
天幕上,六皇子被簇拥进府衙。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仰头看见正厅外挂着“法平如水”四个大字,缓缓停住脚步。
怀乐驹肃然而立,静静站在六皇子身后。
“陛下。”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的竹林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仍然是熟悉的劲装。
他阔步走到六皇子面前,后退一步,作势要跪。
六皇子哪里敢让他真跪下去,连忙伸手阻拦,因为过度紧张,声音也显得有些尖利:“将军无需多礼。”
中宗顺势站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舅甥之间的眉眼竟然有三分相似。
“陛下南下辛劳,今夜为陛下接风洗尘。”他柔下声音,“不过肃州还未清理干净,委屈陛下,暂时还只能住在府衙后面。”
府衙后面是当地长官的家眷,六皇子有些迟疑:“顾夫人可在?我不太合适吧……”
“她比我还忙,不必担心。”中宗摇头,眼中露出些许笑意,伸出手,“走吧。”
两人步入内厅,屏退众人。六皇子走到首座上,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对中宗道:“将军匡扶社稷,为宁朝所做甚多。”
两杯热茶放到各自手边。
青年垂眼,淡淡抿了一口茶:“陛下是先帝血脉,这是我的职责。维护陛下,自然也是我的职责。”
六皇子脸色变幻,三两步走到中宗面前。
“将军不必以陛下称呼。”他垂下眼帘,泪水流畅地顺着脸颊落下,“你我本是一家。将军维护皇室之心,我自然绝无怀疑,可惜如今天下大乱……我唯有倚仗将军一二。”
十二岁的男孩,故意做出可怜的模样,说的话真是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中宗见状,连忙小心翼翼道:“先帝恩泽天下,这都是我该做的。”
六皇子盯着他,忽然转悲为喜,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明黄的卷轴。
灿烂的黄色,实在过于显眼,中宗毫无防备,猛地睁大眼睛。
六皇子单手打开卷轴,他念得很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其实,父皇临终前,曾留下最后一道圣旨,若五哥才不堪任,就请将军……取而代之。”
中宗愣了片刻,用一种从不认识他的目光再次打量他。
分明是稚嫩的脸庞,却有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只是将圣旨递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臣……领旨。”中宗跪下,接过那道圣旨。
他拿着圣旨站起身:“多谢陛下,若有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何赵等人带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