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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他顿了一顿,语重心长叮嘱道:“但宫中非常地,令出不改,一言可断生死。你孤身一人在此,我纵有心,也难免照应不及,你要时刻警醒,多为自己筹谋。”
  周缨点头:“我知晓了,往后不会如此了。”
  崔述想了一想,终究顺从本心,道:“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提醒你平日多注意。在我跟前,你仍做你自己罢。”
  周缨微愕过后,讷讷点头。
  第51章
  ◎崔少师,背日或可避目眩?◎
  三月里,周缨愈发忙碌起来。
  储君已到了知稼穑事的年纪,崔述禀明帝后同意后,预备带齐延到京郊农庄上躬耕,以知民生艰辛。
  虽只外出五日,景和宫中却忙得人仰马翻了不下十日。
  圣上只这一位独子,向来如珠似宝地待着,从前在潜邸便甚少出府,入主宫禁后,除却探望崔述那一遭,真正的因公出行这还属头一回。
  章容并不很放心,夜里从后殿探视回来,仍隐隐有些愁容。
  司檀劝慰道:“殿下不过去京郊王庄上待上几日,崔少师还特意选的离宫中最近的雍王的庄子,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当日也能传回景和宫,娘娘再令即改便是了。况且崔少师素得稳妥之名,娘娘宽心。”
  章容侧扶着头,愁容散开两分,吩咐道:“除你之外,得力的宫人都随殿下去吧,叫温瑜和周缨都跟着,殿下年纪小,光带些内侍还是不够,还得是女人细心些。”
  司檀应下。
  周缨原本不在随行之列,本在用心准备齐延那几日应带在身边的教本,此番得令,不得不连夜收拾行囊,翌日一早便随太子车驾出宫。
  王举率龙骧卫在明德门外迎候,崔述与其并排向齐延行过礼后,并辔在前引路,一行人浩浩汤汤行至雍王庄子上时,雍王已在大日头下候了半日。
  齐延同他这位不算相熟的皇叔见礼:“此番多有叨扰,有劳皇叔作陪了。”
  雍王性子风流,平素爱四处惹些风流逸事,在朝中并不惹眼,甚少跟政事有涉。听闻太子要来他的王庄时,惊诧之余,忙命王府管家来庄子上准备了半月,生怕出半分差错。
  忙忙碌碌大半月,齐延一句话令他心中松快下来,恭谨应道:“殿下客气,殿下能来福宁县农庄,全县百姓皆翘首以盼许久。”
  两人又客气寒暄了一阵,齐延才辞过雍王,回屋中休息。
  虽精心准备,但毕竟是在田庄上,仍诸事简陋。温瑜照宫中习惯,捧来玉面汤让齐延净面洗风尘,周缨见状,取来薰香燃上,屋内一时静谧生凉,方才路上所生的躁意消了大半。
  齐延稍坐了片刻,便有庄上管事来请前去用膳。席上雍王作陪,不免又说了些场面话。
  待用过膳,齐延称有些乏累,回屋小憩。
  周缨得了闲,站在檐下,抬头去瞧跟前那株硕果累累的枇杷树。
  隔壁屋子的窗支到一半,顿了半晌,才“哒”地合上了。
  崔易转至廊下,立在她身后,目视她的背影许久。
  察觉有人在侧,周缨返身看来,见是他,登时笑起来:“怎么不去休息?午后还有行程安排。”
  崔易想了想,唤她:“周缨姑姑。”
  周缨一怔,迅即往四下瞧去,崔易摇头:“伺候的宫人已被我遣走了。”
  周缨舒了口气,眉却仍轻轻蹙着。
  “三叔不许叫人知道你与崔府有旧。”崔易想了想,说,“但在宫中这些时日,有你在身侧照拂,我总还是像在府里。那时在府中,母亲让我这般称你,我却调皮从未如此唤过,如今寻得机会,无人处便这般称你一声罢。”
  周缨心中生出愧疚,面上却含笑赞许道:“短短两月,易哥儿一下便脱了稚气,稳重许多,长大了。”
  崔易“嗯”了一声:“每次休沐回家,母亲都会耳提面命,道宫中处处不由己,叫我务必稳重,不可再像以前一般诸事由心。听多了,也就刻在脑中了。”
  风拂枝叶,沙沙作响,周缨扭头看着一串金黄的枇杷,悄悄吸了吸鼻:“快去休息吧。我叫人摘些枇杷下来,今年恐还没尝过新鲜的呢,待会儿醒了好尝尝。”
  崔易说好,告辞回房。
  周缨又站了片刻,却没有叫庄子上的人来摘,反而借来竹篓,自个儿忙活了一整个晌午,摘下两篮最成熟的枇杷,清洗干净,分成四份叫人送了去。
  下晌,崔述安排庄上的农夫教齐延锄地。
  因太子要躬耕,又年幼,便弃犁铧不用,而以人力耕之。毕竟年幼,来亲眼看看,知晓农耕之始末就算极好的,但崔述严厉,齐延和崔易也都还算有心,二人拿着特制的小号锄头,模仿着农夫像模像样地锄了一会子地,便累得直不起腰,站在一侧直擦汗。
  待缓过来,瞧见这一小块单独辟出来作教学用的地块还有八成未锄,齐延颇有些惭愧,招呼侍从一起加入,道:“往日只闻物力维艰,今日躬耕才算深悟。各位不要拘泥于礼节,今日畅快做一回农夫,晚间按各自锄地几何评比论赏。”
  周缨隔着远远伺候在侧,本聚精会神地瞧着几位官员随同耕种,这会子得了令,倒起了兴致,挑选了一把还算趁手的锄头,沿田垄纵向锄完地,又横向再锄一遍,再取钉齿耙将大土块耙碎。
  齐延看得生奇,不多时手上的动作便渐渐忘了,认真瞧着周缨的动作,奇道:“周女史竟这般娴熟,以前曾事农耕?”
  周缨停下手上动作,回道:“少时曾以此为生。”
  齐延愣了一下,拿着锄头走近,认真道:“原来身侧便有农耕之师,那今日可要多向周女史请教。”
  见他这般用心,并不敷衍了事,周缨心中欢喜,手把手地教他:“耕地要重深耕,耕至六寸,既可蓄水抗旱,又不至于翻出底层贫瘠之土,更宜小麦生长。耕完纵横各耙一遍,确保土壤细碎,以防麦种悬空、出苗不齐。至于要分沟而种,一是沟槽能聚雨水保湿,二是便于顺沟锄草,三则增加通风透光,来日结穗方能大颗饱满。”
  崔易在旁听了一耳,亦停下动作凑到近前,听周缨细讲。
  毕竟亲自劳作数年,要领皆牢记于心,周缨讲授要点时颇有条理,两个半大的孩子亦听得清楚明晰。
  周缨边锄地边讲解,待她话音落下,齐延和崔易已是按捺不住兴致,劲头饱满地各自选了一小片地锄起来。
  周缨直起身子擦汗,一转头对上一道目光,崔述对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
  她迟疑了下,屈膝行了半礼。
  王举瞧崔述一眼,目光又落在周缨身上,不明所以地感叹道:“到底是长侍殿下身边的人,这位女史倒比雍王准备的农夫讲得还好些。”
  “农夫虽以农耕为生,却未必懂得如何教人。”
  王举点头表示赞同。
  周缨已走到齐延身侧,齐延趁着乏累歇息的功夫问她:“周女史可知这片地,一年收成几何?”
  “南方主种稻,冬季闲田种麦,一年两耕,土地得不到休息,地力降低,且春季多雨,易生病害,一亩地,在我老家,收麦在一石左右。”
  “哦?”齐延心生疑惑,“既种麦条件不及北方,还能收成一石,为何我方才问皇叔的佃农,他却说收成只有半数。”
  周缨点点头:“一来是北地雨水少些,也会影响收成。二来…”
  她犹疑了下,没有往下说。
  齐延求知欲起,追问道:“二来如何?”
  周缨想了想,方慢慢说:“穷苦人家恨不能榨干每一分土地,每多种一株,便减一分挨饿的可能,连路边的犄角旮旯都要想方设法种上粮食,地界相邻的两家常有为此动手打起来的。但雍王府的这片良地庄子,有一半是作果园用的。”
  齐延四下望去,举目所及,四下种满黄灿灿的枇杷树,反倒是这样种粮的地块倒像散落在果树缝隙里似的。
  齐延这时才想起来以前听闻的一桩逸闻趣事。
  那时先帝尚在,雍王宠爱加身,行事风流。
  有一年,雍王在京中广征良农,培植枇杷,只因宠妾爱食枇杷,但北地枇杷成熟较晚,想让其能早些尝上这喜爱之物。
  如今一看这离皇城最近的庄子上遍植枇杷,令他们也尝得今年第一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齐延再拿起锄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许是兴致散了大半,又或许是在想事情,劲头卸了个七七八八,手上进度慢下来,半天也没能往前锄出两尺地。
  崔易没有谦让,将自己那块锄完,倒回来帮齐延。
  齐延被激出胜负欲,抬手挡他:“各自计量论赏,你抢我的做什么?”
  崔易道:“日头大,既已知耕地要义,便已达崔少师今日安排此课的意义,何须固执?”
  换作旁人说此话,恐要得一个不敬储君的嫌疑,但齐延却听得进去,只说:“话虽如此,但善始善终,由我自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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