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综合其它>簪缨> 第50章

第50章

  
  周缨木讷地接过那只瓷盒,其上还带着几分他的温度,令她微凉的手也温暖了些许。
  来玉京后,过往种种,她旁的都不大在意,未曾放在心上,独独这双曾饱受磋磨的手,倒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养护。
  起先只托奉和帮她随意买些普通的手膏,后来到了崔府,叫蕴真瞧见了,便拉她去绛仙居狠狠买过几回这“寒玉脂”,如今倒已养得滑如凝脂,姑且称得上是一双可堪入眼的手。
  见她久不动作,以为她不愿接受,崔述补道:“蕴真托我带给你,说你从前在府中时,冬日易伤手,怕宫中用度难自主,故托我送于你,用完后她会再给你带时新的。”
  “蕴真?”周缨垂下眼帘,讷讷问道,“我走那日,她还气得厉害,不知如今消气否?”
  “蕴真是有些小性子不假,但她既视你为友,又如何会生你这般久的气,倒是更多几分记挂。你若不收,她恐要生气的。”
  “如此,劳崔少师代我致谢。”
  崔述“嗯”了一声,将那本籍册推至案缘:“先回去复命吧,殿下还等着呢。”
  周缨与他辞别,送走齐延,殿中霎时空落落的,这时她才得了闲取出那盒手膏。
  想是被他随身带了许久,盒壁仍温,打开来,膏体已被他的体温融化了些许,芳香霎时溢散开来,却并非蕴真素爱的那款蔷薇香。
  第43章
  ◎他对她动了怒。◎
  崔述所赠的,是一盒玉兰香膏,以玉兰、杏仁油并白蜡混制而成,辅以橙花增香,幽冷清雅,隐带微甜,乃时下京中贵女们更为偏爱的款式。
  入冬以后,手上渐渐干得起了皴纹,宫中用度短缺,此物甚得周缨喜爱。
  待这豆绿瓷盒慢慢见了底,周缨对镜理妆,抬眸时从铜鉴中窥见高足几上的清供已换成冷寂清幽的腊梅,方后知后觉,原来又是一年年关已至。
  岁末朝臣得赐宫宴,内廷亦领中宫恩典,六尚聚在一处,不拘泥于品秩,随意入座,共赏焰火。
  沈思宁挨着周缨坐下,一块与同席的女史吃了几杯酒,热热闹闹地说了会子话,待更深了,众人意兴阑珊地离了席,相互搀扶回到寓所。
  宫钟遥遥敲响,周缨推窗望去,夜色澄明,云皆薄薄的一片,被微风轻拢着掠过碧瓦朱甍,从东游移至西。
  院中银杏树仍沉寂在冬日的凛寒里,枝干上积着薄薄的残雪,全然不知昭宁元年已翩然而至。
  年关休沐,明德殿日讲暂停八日,周缨得了闲,用当日替蕴真制佩时所剩的一半原料,亲手制了两串碧玺珠翠手串,送至祝淮和汪浅处,以谢当日教导之恩,而后心无旁骛地读了几日书。
  日讲恢复的第一日,按例本该由崔述授实录,却是另一名侍讲官来讲《尚书》。
  课后齐延并未回景和宫,反同周缨说:“崔少师近来抱恙在身,告假已有一段时日,正旦宫中赐宴也不曾出席,我欲去少师府上探视,且有数惑未解,需当面请教,劳周女史随我一道前去,详实记注,勿使遗漏,以备查验。”
  黄门一早打马前往告知消息,众人皆知东宫年幼,断非主动出行,更带太医随行,当是以储君身份代病弱天子前来探视,以彰显君恩。故轿辇行至崔府门前时,崔允望已携家眷在冷风中候了许久。
  崔允望连称失礼,说崔述病得厉害,不便前来迎驾。
  齐延与之简单寒暄过两句,崔允望亲自领他前往可园。
  众人至此方敢抬首,见周缨随行在侧,蕴真讶异地瞪大眼睛,未及发声,便被蒋萱悄悄拽了下衣袂,堪堪止住声,只是那目光却仍流连在周缨身上,忘了收回。
  崔述久卧病榻,刚更完衣,急急迎到院门外,同齐延见礼:“非是怠慢殿下,实是不知殿下今日来访,仪容不整,不敢仓促面见,还望殿下恕罪。”
  齐延大度道:“先生久病,学生来迟,不必拘泥于虚礼。”
  二人于会客厅中落座,闲话几盏,周缨于一侧铺开笔墨,将二人课业问答记注于案。
  行将收尾,屋外倏地闹腾起来,仆妇压抑但急躁的脚步声传进来,齐延失神往院中看去,紧接着便听到两声小狗的吠叫。
  崔述解释道:“应是家中犬只偷跑了进来,下人怕扰着殿下,一时情急失了方寸,殿下海涵。”
  “先生还养犬?”齐延不由兴起。
  崔述点头称是。
  到底是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平素稳重,但难免还存有玩心,见他目露惊喜之色,崔述道:“这只小犬体型尚小,平素温和亲人,殿下若喜欢,不若去瞧瞧。”
  齐延犹疑片刻,起身往外走去,周缨忙跟出去,到得中庭,却见婆子们已将驭风抱在怀中,疾步退出院外,忙着轻声训斥那两个支着脑袋焦急地往里望的顽童:“好在没惊扰殿下,两位小祖宗,今日可不许再把它逗急眼了,也不许再来这附近了。”
  崔易将驭风接过抱在怀中,含灵拽着他的袖角往回走去。
  齐延大步追上前来,婆子听闻脚步声,一转头瞧见储君,登时收了满脸喜气,忙领着两孩子同齐延见礼。
  齐延顿住脚步,少顷,又迈步向前走去。
  崔易瞥了眼跟出来的崔述,得了他点头允准,才将怀中的驭风往前一递,见对面之人没有动作,一时焦急,竟像平素待含灵一般,半哄半催促道:“你接呀,它不咬人的。”
  许是被驳了面子,齐延一鼓气接了过来,驭风倒也懂事,只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看,我说它不咬人的吧。”崔易颇有些得意。
  齐延“嗯”了一声,抱着驭风往一侧的竹林中走去,折下一枝竹枝来逗弄它。
  崔易牵着含灵紧跟上前,婆子求助般地看向崔述,崔述略想了一想,吩咐道:“都是孩子,不必如此拘束,便领他们三人在此处玩会儿吧。”
  宫中内侍和崔府仆妇都如临大敌,忙跟了上去,因不敢上近前惊扰,只远远地将三人环在中间,时刻紧盯。
  周缨却不敢上前,方才驭风瞧见她,立时睁大了眼,耸鼻一嗅便要从齐延怀中挣脱出来,还是她赶紧做手势才止住,才令它重新安安分分地趴回齐延臂弯。
  崔述知她窘境,提高声音替她解围:“先前的笔记还未录完,劳女史费心。”
  周缨随他返回院中,崔述指了指藏书楼,示意她过去。
  周缨不明不白地走至门前,那门却从里头打开了,蕴真抓住她手,一把将她拉进房内,小声啜泣道:“竟真是你,我只当我眼花了呢。”
  周缨恍然大悟:“那俩小鬼是你派过来的?”
  蕴真点头:“不然如何有机会同你说上两句话?”
  “不生我气啦?”周缨低着头去瞧她,轻轻将她眼角坠着的泪擦去。
  蕴真侧头一哼:“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从袖中掏出两盒寒脂玉递与周缨,气呼呼地说:“你手冬日里易皴,还是要好生护着,若裂了,有得你疼的,做事也不方便。”
  周缨接过,笑着说:“先前那盒我刚用完,多谢你。”
  “什么先前那盒?”
  蕴真见她说话神神叨叨,懒得多言,只叮嘱她:“知道你就宝贝你这手,好好的享福日子不过,非要跑去寻这伺候人的活计,如今知晓不容易了吧?”
  周缨拿食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边点头边拖长了声音道:“是是是。”
  怕齐延回来得快,蕴真一拂袖,拉开门先走一步,走前同她说:“殿下甫一进门,三哥就让告知全府上下,不叫人暴露你曾在府中居住的旧事,我虽不知为何,也只能这样。眼下也不好多留,你好生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周缨冲她莞尔一笑:“好。”
  待瞥见她从月洞门出了这方小院,周缨提步回到客厅,将方才还剩下的两句话斟酌着记完,却没瞧见崔述的身影,一问只说病得厉害,许是回房暂歇去了。
  她犹疑了下,将信将疑地走到明间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一声平平的“进来”。
  进得门来,瞧见一旁八方贯耳瓶中插着一枝姿态嶙峋的腊梅,崔述斜倚在西窗下的罗汉榻上,轻微咳嗽着。
  见他这般模样,她一时不忍,走上近前,提壶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还病得厉害?听殿下说你自朝宴便告假了,拖得这般久不见好,想是前年多少留了些病根,还是要好生调理,身子不养好,如何日理万机?”
  喉间难受,崔述并未回答,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待温水入喉,才问:“在宫中可还习惯?”
  周缨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祝尚仪待我极好,只给我安排了侍读这一项差事,明德殿日讲一停,我便也闲着。尚仪局女官们也都知礼和睦,殿下也向来礼待我,都挺好的。”
  “那便好。”崔述将目光从她身上的宫装上收回。
  周缨抬头去瞧悬在壁上的九九消寒图,今年他所制的是一幅冬雪红梅图,枝干虬劲盘错,粗看不羁,细品却别有一番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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