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对方许久没有动作,那份沉默的注视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让江愿的耳廓有些发烫。她忍不住好奇地瞥过眼,还未看清他的表情,微凉的触感便落在了耳垂上。
很快地戴完两只,太宰治便立刻收回手,利落地插回了风衣口袋里。
江愿揉了揉冻僵的耳朵,又低声提议道:“嗯,那现在去吃早餐好不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法甜,甜点师小姐能做出奇迹般的可颂……” 这是一位喝了一夜烈酒、游出去几公里、却仍然精力充沛的17岁少女。
太宰治没有说话。
“……”
“饶了我吧,小姐。”最终,他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慵懒地靠在码头的柱子上,用一种即将魂归天际的虚弱语调说,“我快要猝死了。”
第10章 极昼之夜的少女
近日,横滨的晨间新闻头条被一则奇闻占据。海洋馆内饲养了三十年的鲸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消息一出,立即引发了市民的激烈讨论与各种离奇猜测。有人说,是港口黑手党秘密走私给了海外富豪,也有人说,这只鲸鲨其实是300年前异能者的灵魂化身,如今立地成佛。
“什么?!”花音的咖啡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只鲸鲨……是你们放走的?”
江愿正用小银勺搅动着杯中的红茶:“鲸鲨是很聪明的动物,被关在那里会不开心的。我查过了,它们的寿命很长,应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花音按着自己开始抽痛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拜托,不要再给这座城市制造新的都市传说了,以后海洋馆的门票收入得减少多少?他们的股东会哭的。”
“没关系,我会帮他们引进一些比较笨,还需要固定投喂才能活下去的动物,比如黄金水母,一群一群的,亮晶晶,很漂亮。”
“江愿,真没发现,你还是个物种歧视啊?水母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花音顿了顿,终于问到了关键,“所以,'小爹'就……陪着你这么胡闹?”
——闺蜜的男友总会被冠以各种各样奇怪的外号,这是其中之一。
“嗯!”江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对吧?这世界上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呢?”
花音叹了口气,靠进沙发里:“一个原本只是纸上谈兵的大小姐,现在多了一个神通广大的男朋友,黑锅都扣到港口黑手党头上了……”
她审视着江愿那副幸福得冒泡的样子,忍不住泼了盆冷水,“等等,你不是在追求他吗?到现在为止,光你自己这么开心有什么用?我可得提醒你啊,你到现在连咱爹的小手都没能拉上呢。”
“那个嘛,”江愿神秘地眨了眨眼,“我自有对策。”
她低下头,不再理会花音的追问,继续翻阅一本封面花哨的乙女向同人实体书。剧情恰好翻到“太宰治”为了博女主角一笑,为她承包了一整片鱼塘。于是,女主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太宰先生'简直是个天才,这么刁钻的主意都被他想到了。” 她想,并毫不客气地剽窃了这个创意。
是啊,一只“鱼”又能有多贵呢?真有诚意的话,当然要送随便什么季节,只要心血来潮想试试全球各地的蟹种,都能在24小时端上餐桌的供应链,一个“鱼塘”。
顶级肉质的螃蟹,对栖息地和捕捞产地往往都有着极为严苛的限制。虽然横滨临海,但多数蟹种是季节性供应,部分品类甚至实行配额拍卖制。
雾岛财团掌控着本国最庞杂的运输网络,这张隐秘的物流脉络支撑着其在酒店、医疗、科技、能源、食品等多元业务线背后的商业版图。业内最顶尖的私人生鲜定制团队,早在三个月前,便开始筹备螃蟹品类的全球化捕捞与本地养殖的整体方案。
他们甚至在离横滨不远的滨海旧村,发现了一片世代以养蟹为生的水域——那片广阔而宁静的海湾,如今被悄然收购,将承载未来无数只肥美蟹种的孕育,也是江愿为太宰治二十二岁生日准备的礼物。
时间很快来到了六月中旬的某个黄昏,夕阳将天幕熔炼成金红交织的色泽,城市在这层余温的烘烤中徐徐入梦。
19:07分。从樱木町摩天轮巨大的电子屏,到元町商业街所有的巨幅广告牌;从港未来21区每一栋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到中华街上每一家店铺门口小小的液晶显示屏……这座城市里所有能发光的屏幕,在同一时刻,由花花绿绿的商业广告,变为了一张张雪白信纸。没有署名,一句又一句,在温柔的暮色里,安静地亮起。
“工作顺利。”
“好好吃饭。”
“每天开心。”
不明所以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纷纷驻足,举起手机对着这奇景拍照。这无疑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盛大也最神秘的情书,甜蜜的议论声在街头巷尾发酵。
武装侦探社楼下,江愿抱着一大捧明亮的、仿佛浓缩阳光的黄玫瑰,目光一瞬不移,胶着在四楼那排透出温暖光晕的窗户上。
说来奇怪,自从那夜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骤然变少了。太宰治从不主动联络,收到的简讯也总是看十条回一条,江愿为了不让他察觉生日惊喜,刻意减少了联系频率。
随着赴约的时间越来越近,心底那点隐约的不安,也被快速膨胀的雀跃,轻易掩盖了下去。
江愿想,她应该为那个夜晚的纵容说声谢谢,然后趁着另一片夜色清朗,带他去看五十公里外的螃蟹海湾。那些在五月初种下的蟹苗,正在夏夜的期待里,悄悄孕育成能让人感到幸福的、秋日里最肥美的膏黄。
19:37分。侦探社的社员们陆续下楼了。国木田老师皱着眉步履匆匆地走了;谷崎兄妹笑着结伴离开;与谢野医生和乱步先生走下楼……
江愿将自己往小巷的阴影里缩了缩,像一只屏息等待着扑倒猎物的猫科动物。她要在太宰治东张西望的时候,再恰到好处地出现。
20:07分。最后一位社员走出侦探社。
“啪”地一声,四楼窗户沉入一片黑暗。
21:37分。穿着细高跟的脚已经痛到发麻,怀里的玫瑰花越来越沉,抱不住了,层叠如火的花瓣卷起了边。
起初,她是躲着人的,可后来,却不敢走远,就坐在路沿最醒目的位置,怕对方真的来了却找不到她。
22:27分。坏处是太醒目了,路过的行人络绎不绝,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假装停下整理东西,猜测着她落难的原因。
江愿迟疑片刻,解开了编进发髻里的丝巾。绸缎般柔顺的发丝随即失了束缚,不规则地卷曲着散落在颈侧。等了整四小时,她始终平静,可拆头发的时候,忽然没忍住。
她把丝巾轻轻搭在头顶,半遮住脸庞,隔开行人窥探的视线,只露出一双泛红却倔强的眼睛。
午夜0点0分。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全城的屏幕同步切换、巨大的“生日快乐”字样,以千万种字体、千万种姿态,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轰然亮起。一瞬间,全横滨的光都聚拢而来,像海浪一样淹没城市,将她笼罩在一片虚幻而璀璨的光晕里。
那个该出现在这场祝福里的人,没有来。
---
第三天。
发给太宰治的消息悄无声息地,由“已发送”变为“已读”。没有回复,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解释。
这比彻底的杳无音信,更像是一种漫长的凌迟。
芥川龙之介好心地和江愿分享了他被太宰治拉黑、和宿敌对决时被对方挂断电话的惨痛经历。他显然没有任何安慰人的经验,三言两语,用一个同病相怜的故事,把江愿生生聊破防了。
两人正尴尬地面面相觑。
这时,芥川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收到了一封港口黑手党下发新任务的简讯。那必定是尤其棘手的活计,否则是轮不到他出面的,况且他正在难得的假期中。
江愿瞥了眼芥川越发阴沉的脸色,催他:“你快去吧。”
即将奔赴S级危险任务的芥川,却仿佛被赦免了死刑,悄然舒了口气,低声道:“在下告辞。”
他离开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说是逃走。他可以为太宰先生赴汤蹈火,披荆斩棘,但是善后老师的情感纠纷,就不在此列。
当天,江愿身边的护卫再次轮替,一切回到原点。
生活是一架永不停歇的仪器,即便有一个齿轮脱了轨,其余部分依旧会按部就班地运转。
抛开恋爱不谈,江愿的行程每一分钟都很忙碌,学期末的期终测验、社团演出、还有无法推脱的社交活动。
今晚,在横滨地标塔的顶层,正在举行一场以公益教育为主题的慈善拍卖晚宴。全部拍卖所得将用于设立专项“奖学金”,招揽那些贫寒但潜力无限的异能者,为他们提供在知名大学深造的机会。
雾岛财团与全球异能集团的联系千丝万缕,尤其重视此类基金项目。每年天价的预算投入对“特殊人才” 的挖掘和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