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怎么了?"她低声问。
楚明昭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眉间:"你这里,有根白头发。"
沈知澜怔住。二十出头的年纪,何来白发?可楚明昭的眼神太过温柔,让她不忍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明日我去找徐怀瑾。"楚明昭收回手,"你和阿沅..."
"一起去。"沈知澜打断她,"医者能辨毒,也能解毒。"
烛花爆了个响。阿沅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往沈知澜怀里钻了钻。楚明昭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好。"
徐怀瑾的住处是雁门关外一处不起眼的农舍。推开篱笆门的瞬间,沈知澜就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当归、川芎、还有父亲最爱的白梅花。
开门的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左眼蒙着黑布罩,右手的断指处还缠着陈旧的绷带。
"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目光却锐利如鹰,"比预计的晚了两天。"
屋内陈设简陋,唯独药柜格外考究。沈知澜的视线立刻被柜顶的青瓷瓶吸引——那是太医院特制的款式,瓶底应有沈家的标记。
"沈姑娘好眼力。"徐怀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令尊留下的东西,物归原主。"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子,封皮已经泛黄:"当年我从火场抢出来的,你父亲临死前死死攥着的。"
沈知澜接过时双手发抖。册子扉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吾女知澜亲启"。
"兵变那晚..."徐怀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楚将军中的不是敌军箭矢..."
楚明昭猛地站起身,茶碗翻倒在桌上。
"是制式弩箭,箭头上淬了□□。"徐怀瑾擦着嘴角,"和沈院判发现的雪里青里掺的是同一种毒。"
阿沅突然跑到药柜前,踮脚指着最上层的一个陶罐。沈知澜取下来,发现罐底刻着朵梅花,里面装着干枯的雪里青。
"这孩子..."徐怀瑾独眼中闪过诧异,"她怎么知道..."
沈知澜已经明白了。她轻轻掀起阿沅的衣领,将胎记对着光。在特定角度下,那梅花印记里竟藏着极细的纹路——是"玉门"二字的篆体。
"军情密信的印记。"徐怀瑾声音发颤,"只有楚将军的亲卫才知道怎么..."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徐怀瑾脸色骤变,迅速推开药柜后的暗门:"走!沿着地道直通关外,有人接应!"
楚明昭却站着没动:"你呢?"
"总得有人善后。"徐怀瑾笑了笑,从枕下抽出把短刀,"放心,老头子还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支弩箭穿透窗纸,精准地钉入他咽喉。沈知澜的银针同时出手,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带阿沅走!"楚明昭已经拔刀冲向门口,"我来断后!"
第 21 章
沈知澜抱起阿沅钻进地道,最后回头时,看见楚明昭的背影逆着光,刀锋映着雪色,恍若十年前上元节那个为她挡住惊马的小女孩。
地道里的空气混浊潮湿,沈知澜的竹杖点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闷响。阿沅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手冰凉。身后徐怀瑾的农舍方向传来打斗声,每一次兵刃相接的脆响都让沈知澜的呼吸更急促一分。
"姐姐..."阿沅突然停下,指着石壁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个极浅的梅花印记,与孩子后颈的胎记如出一辙。
沈知澜凑近查看,发现刻痕中心有个细如发丝的小孔。她试探性地将父亲留下的银针插入,石壁突然无声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楚明昭!"她回头喊道,声音在地道里激起空洞的回音。
回答她的只有渐近的脚步声。沈知澜将阿沅护在身后,银针扣在指间。黑暗中浮现出楚明昭的身影,她左臂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右手提着仍在滴血的短刀。
"走。"楚明昭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们用了火油。"
窄道曲折向下,石壁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盏长明灯。借着微弱的光,沈知澜发现灯座上都刻着相同的梅花纹。阿沅忽然挣脱她的手,跑到前方一块凸起的石板前,小手按在表面某个位置。
"等等——"沈知澜的警告还没说完,石板已经翻转,露出后面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沙盘,赫然是玉门关一带的地形。沙盘边沿插着几面褪色的小旗,其中一面绣着"楚"字。楚明昭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她踉跄着跪倒在沙盘前,手指抚过那些微缩的城楼。
"这是..."
"当年的作战室。"沈知澜轻声道,拾起沙盘旁半卷残破的羊皮地图。地图边缘有烧焦的痕迹,但还能辨认出父亲的字迹标注着药材运输路线。
阿沅好奇地碰了碰沙盘某处,机关运转声突然响起。沙盘从中间分开,升起个檀木匣子。匣中整齐码放着几封火漆完好的信函,最上面那封的漆印是朵梅花。
楚明昭拆信的手抖得厉害。信纸展开,熟悉的笔迹让沈知澜瞬间红了眼眶——是父亲写给楚将军的密函:
"楚兄钧鉴:雪里青药性有异,经查实为内务府调包...恐东窗事发,弟已命人将真本藏于..."
文字在此处中断。楚明昭翻到第二页,却是空白。阿沅突然爬上椅子,小手在信纸上方晃了晃。阳光从石室顶端的通风孔斜射下来,穿过孩子指缝,在信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隐藏的字迹渐渐显现。
"...阿沅胎记处。此女乃信使之女,其父携真本突围时遇害..."
沈知澜的银针掉在地上。她颤抖着捧起阿沅的小脸,在阳光下仔细端详那枚梅花胎记。光线下,原本看似随意的纹路此刻清晰呈现出微缩地图的轮廓。
"是军械库的地下暗室。"楚明昭的呼吸变得急促,"当年我父亲..."
石室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楚明昭迅速将信件塞入怀中,吹灭长明灯。黑暗中,沈知澜感觉有人从背后环抱住她和阿沅,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
"数到三,带阿沅往右跑。"
箭矢破空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沈知澜抱着阿沅扑向右侧时,听见楚明昭闷哼一声。她本能地要回头,却被推了一把:
"跑!"
地道尽头是向上的石阶。沈知澜的右腿疼得像要裂开,却不敢停下。阿沅在她怀里发抖,小手死死揪着她的衣襟。身后打斗声越来越远,最终完全被水流声掩盖——石阶尽头是条地下暗河。
木筏系在岸边的石柱上,柱身刻着新鲜的梅花记号。沈知澜刚解开缆绳,楚明昭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的右肩插着半截断箭,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襟。
"有人...帮我们..."她喘息着栽倒在木筏上,"水路...通城外..."
木筏顺流而下,洞顶的萤石发出幽蓝微光。阿沅蜷在沈知澜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沈知澜撕下衣袖给楚明昭简单包扎,发现箭伤周围的皮肤已经泛青。
"有毒。"她声音发紧,从荷包取出最后三粒解毒丹。
楚明昭摇头,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先看这个...背面..."
信纸背面是幅简笔地图,标注着玉门关军械库的某个偏门。最令人心惊的是图角落款——那根本不是沈父的字迹,而是模仿他笔迹的赝品。
"我们中计了。"楚明昭咳出一口血沫,"徐怀瑾给的线索...都是陷阱..."
沈知澜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掀起阿沅的衣领。在萤石蓝光下,胎记中的地图纹路与密信上的截然不同——真正的藏宝地是关外的某个废弃烽燧。
木筏突然剧烈颠簸,前方出现光亮。楚明昭强撑着坐起来,用没受伤的手握紧短刀:
"准备靠岸...无论看到谁都别信..."
水流骤然湍急,木筏被冲出洞口。刺目的阳光里,沈知澜看见岸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当年沈家的老仆福伯,手里捧着个积满灰尘的药箱。
"小姐..."老人老泪纵横,"老奴等了十年啊..."
楚明昭的刀却横在老人颈前:"证明你是真的。"
福伯不慌不忙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梅花烙印——与阿沅胎记一模一样。他颤抖着打开药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册医案,最上面那本封皮上写着:
"雪里青药性考据实录·沈临川亲笔"
沈知澜的竹杖掉在地上。她跪倒在药箱前,手指抚过父亲的字迹。在最后一页,父亲用朱笔写着:
"此方若现世,必先验于吾女右腿伤处..."
楚明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沈知澜红着眼眶翻开医案,终于明白自己的腿伤为何十年不愈——那根本不是烧伤,而是父亲为测试解毒方故意留下的病灶。
"福伯..."她声音哽咽,"准备药浴。"
夕阳西沉时,沈知澜在烽燧顶楼为楚明昭施针。阿沅蹲在旁边捣药,小脸认真得可爱。福伯在楼下熬煮药材,苦涩的香气随风飘散。
楚明昭的指尖轻轻碰触沈知澜的右膝:"疼吗?"
"习惯了。"沈知澜专注地捻动银针,"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当年上元节,你为什么偷我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