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穿越重生>青梅暖> 第6章

第6章

  窗外,医馆的老梅树突然开了第一朵花。
  细雨回医馆的第三日,赵家的人来了。
  姜墨兰正在后院晾药,忽听前堂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她拄着拐赶过去,只见个穿绛色绸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拍桌子,茶渍溅了满案。
  "八十两银子!"男子竖起两根指头,"聘礼加倍退还,这事就算完!"
  柳大夫脸色铁青,柳夫人则死死攥着女儿的手腕。细雨穿着半旧的杏色衫子,眼下两片青黑,嘴唇抿得发白。
  姜墨兰的拐杖在门槛上磕出轻响。那男子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笑了:"这位就是姜姑娘吧?听说细雨小姐逃婚,是为着回来找你?"
  "刘管家,"姜墨兰缓步进屋,"令公子房里已有两房妾室,何苦非要娶个心不在赵家的正妻?"
  男子脸色一变。姜墨兰已从轮椅暗格取出个蓝布包袱,推到他面前:"这里是纹银百两,足够抵那八十两聘礼。剩下的,就当给赵公子赔不是。"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银锭相碰的脆响。柳大夫瞪大眼睛,柳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连细雨都忘了挣扎,呆呆望着那个不起眼的包袱。
  "你......"刘管家解开包袱,挨个咬过银锭,"哪来这么多银子?"
  姜墨兰转动轮椅来到细雨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做些小生意罢了。"
  刘管家眯起眼:"我家老爷说了,若柳家不识抬举......"
  "赵县丞刚补了青州府同知的缺,"姜墨兰轻声打断,"想必不愿为桩婚事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她从袖中取出封信,"这是府城周主簿的手书,他与家父有旧。"
  信纸在桌上摊开,露出鲜红的官印。刘管家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包起银子走了。
  人刚出门,柳大夫就拍案而起:"墨兰!你这是......"
  "我在城南有间布庄。"姜墨兰平静地说,"去年开始贩些江南绸缎,薄有积蓄。"
  柳夫人突然哭出声:"你这孩子,何苦......"
  第 6 章
  "细雨为我逃婚,我自然要护她周全。"姜墨兰转向细雨,声音轻了几分,"去歇着吧,你脸色不好。"
  细雨却一把抓住她的轮椅扶手,指尖发白:"阿姐的银子,我不要......"
  "不是给你的。"姜墨兰推开她的手,"是借给柳叔的,要还。"
  柳大夫颓然坐倒,胡须颤抖:"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那晚细雨发起了高热。姜墨兰彻夜守在榻前,用冷帕子敷她的额头。小丫头烧得糊涂了,一会儿喊"别抓我回去",一会儿又嘟囔"阿姐的信我都留着"。
  天蒙蒙亮时,细雨终于退了热。姜墨兰刚合眼,就感觉有人拽她袖子。
  "阿姐的布庄......"细雨声音嘶哑,"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姜墨兰睁开眼,看见晨光中细雨亮晶晶的眼睛。她叹口气,从轮椅暗格取出个小木匣:"先吃药。"
  细雨乖乖吞了药丸,却仍抓着她的衣角不放。姜墨兰只好帮她披上外衫,推着轮椅来到后院。老梅树下停着辆古怪的推车——像是轮椅加了顶青布小篷,两侧还装着木匣。
  "这是......"
  "改良过的轮椅车。"姜墨兰演示着机关,"这里放茶壶,这里搁点心,底下还能装两匹布。"
  细雨噗嗤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姜墨兰轻轻拍她的背,突然发现小丫头腕上光溜溜的,没了那串铜铃铛。
  "丢了?"
  细雨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红绳系着的小铃铛:"在这儿呢。"她将铃铛塞进姜墨兰手心,"逃婚那夜,我怕声音太响,就摘下来攥在手心里。"
  铜铃已被摩挲得发亮,铃舌上的红线还留着牙印。姜墨兰仿佛看见细雨咬着铃铛在夜色中狂奔的样子,胸口一阵发紧。
  "傻子。"她将铃铛系回细雨腕上,"响就响了,怕什么。"
  早饭后,姜墨兰带细雨去了布庄。细雨大病初愈,走几步就喘,却坚持不肯坐车。姜墨兰只好放慢轮椅速度,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阿姐的轮椅......"细雨好奇地摸着扶手暗格,"怎么想到的?"
  "坐久了自然知道哪里不便。"姜墨兰推开布庄的门,"就像你尝过百草,才懂得药性。"
  布庄比细雨想象的还大。前半间是铺面,各色绸缎按质地颜色排得整整齐齐;后半间摆了六架织机,几个妇人正低头穿梭引线。见她们进来,绣娘们纷纷行礼,口称"东家"。
  "你雇了这么多人?"细雨瞪大眼睛。
  姜墨兰从柜台取来账本:"连本带利,刚好够还柳叔那一百两。"
  细雨翻着账本,突然指着一行字问:"这是什么?每季都有一笔'梅雨基金'支出......"
  "哦,那个啊。"姜墨兰转动轮椅来到窗前,"给看不起病的妇人孩子用的。记在账上,免得柳叔觉得我赚黑心钱。"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细雨突然合上账本,红着眼圈说:"阿姐,我帮你管账好不好?"
  姜墨兰手一顿:"你不管医馆的药方了?"
  "都管。"细雨蹲下来,仰脸看着她,"阿姐教过我,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立身处世。"
  这话正是三年前姜墨兰说过的。四目相对,两人都想起那个争执的除夕夜。姜墨兰别过脸,轻声道:"先把身子养好。"
  午后,姜墨兰去商会谈生意,细雨独自回了医馆。刚进门,就被柳大夫叫进祠堂。
  "跪下!"
  细雨咬着嘴唇不动。柳大夫气得胡子直抖:"你知不知道赵家背后是谁?是青州知府的小舅子!你逃婚不说,还连累墨兰赔上全部积蓄......"
  "我会还阿姐的。"细雨倔强地说,"用我的嫁妆。"
  "你还有什么嫁妆?"柳夫人抹着泪,"赵家这事一闹,谁还敢娶你?"
  细雨突然笑了:"正好,我本就不想嫁人。"
  柳大夫拍案而起:"那你和墨兰......"
  "我们怎样?"细雨抬头直视父亲,"阿姐聪明能干,我跟着她学做生意,有什么不好?"
  "糊涂!"柳大夫抓起戒尺,"两个姑娘家厮混,成何体统!"
  戒尺还没落下,细雨已经冲出了祠堂。她一路奔到后院老梅树下,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年姜墨兰就是在这棵树下被父亲救回来的,如今她们又回到原点。
  "哭什么?"
  轮椅碾过落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细雨转身,看见姜墨兰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福满楼的枣泥糕。"姜墨兰递过点心,"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细雨接过糕点,眼泪掉在油纸上:"阿姐,我爹他......"
  "柳叔是为你好。"姜墨兰望向远处的山峦,"这世道,女子独行太难。"
  "我不怕!"细雨抓住她的手腕,"我有阿姐,阿姐也有我。"
  姜墨兰沉默片刻,突然问:"为什么逃婚?"
  细雨松开手,从怀中掏出本破旧的册子——正是那本药方笔记。她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角落里一行小字:"阿姐看这个。"
  那是姜墨兰从未注意过的一行字,藏在药方配料之间:"今日试新方,加一钱当归,两分相思子。阿姐饮后唇色如朱,我看了半日,竟忘了添水。"
  "我每日都记一点。"细雨声音发颤,"记阿姐吃药时的样子,记阿姐教我认字时的神情......"她突然撕开笔记的装订线,从夹层里倒出十几封信,"还有这些,阿姐写给我的每封信,末页都有'细雨归'三字。"
  姜墨兰的轮椅微微后移:"你......"
  "我宁可做阿姐轮椅边的柳枝,"细雨向前一步,眼泪砸在轮椅扶手上,"也不当高门大院里的金丝雀。"
  暮色四合,老梅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姜墨兰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细雨发顶,轻轻揉了揉:"傻话。"
  那夜姜墨兰独自去了河边。春汛刚过,河水湍急,月光在水面碎成千万片银鳞。她将轮椅停在浅滩处,残肢抵着踏板,疼得额头冒汗。
  "啊——"
  压抑的喊声被水声吞没。姜墨兰对着虚空挥拳,直到筋疲力尽。轮椅扶手上的暗格弹开,露出那支梅竹双清的木簪。她摩挲着簪尾的刻痕——那里有个极小的"兰"字,是细雨及笄那夜偷偷刻上去的。
  回到医馆已是三更。西厢房还亮着灯,细雨伏在案上睡着了,腕间的铜铃铛压着脸颊,印出浅浅的红痕。姜墨兰轻轻抱起她,小丫头在梦中咕哝了句什么,往她怀里钻了钻。
  床榻上,细雨翻了个身,露出藏在枕下的账本——她已经重新誊录了姜墨兰的布庄账目,在"梅雨基金"旁添了行小字:"细雨同归"。
  芒种这天,姜墨兰的布庄丢了一笔大生意。
  她刚从染坊回来,就看见绸缎商周老板站在店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姜姑娘,那批杭绸我另有人接了。"周老板捻着山羊须,"听说你最近手头紧,咱们的合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