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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天上午,姜墨兰记了七份脉案。细雨不时从前堂跑过,铜铃铛声时远时近。午饭后,姜墨兰发现条案抽屉里多了个手炉,炉套上歪歪扭扭绣着"兰"字,针脚粗得能漏出棉花。
  年关将近,医馆的病患多了起来。姜墨兰发现柳夫人总在午后出门,回来时眼圈红红的。有天她整理账本,注意到每月初五都有一笔二两银子的支出,记的是"药材",却不见对应的进货。
  "阿姐!"细雨风风火火闯进账房,打断了她的思绪,"快试试这个!"小丫头端着个青瓷碗,里头盛着黑乎乎的汤汁。
  姜墨兰皱眉:"又是新方子?"
  "当归羊肉汤!"细雨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张婶说这个最养人了,我炖了三个时辰呢。"
  汤里飘着层油脂,闻着倒香。姜墨兰小啜一口,眉头舒展:"好喝。"
  细雨眼睛亮了起来,掰着手指说:"我加了黄芪、党参,还有一点点藏红花......"她突然压低声音,"用的是我的月钱,别告诉爹。"
  姜墨兰手一顿。细雨的月钱不过五十文,这碗汤少说值二百文。她放下碗,从袖中掏出个荷包:"给,上回帮李员外看账的酬劳。"
  细雨连连摆手:"我不要!阿姐总不吃肉,才瘦成这样......"
  "拿着。"姜墨兰把荷包塞进她手里,"下次赶集,咱们买些好料子给你做新衣。"
  细雨捏着荷包,突然红了眼圈:"阿姐,你对我真好。"
  姜墨兰别过脸,假装整理账册。窗外飘起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除夕守岁,柳家四口围坐在正堂。柳夫人破例温了壶桂花酿,给两个姑娘各斟了半杯。细雨一口喝干,呛得直咳嗽,脸蛋顿时红得像贴了春联。
  第 3 章
  "慢些喝。"姜墨兰拍着她的背,把自己那杯也推过去。
  柳大夫喝得微醺,捋着胡子说:"过了年,细雨该学着当家了。"
  柳夫人瞪了丈夫一眼:"她才多大?"
  "不小了。"柳大夫叹气,"西街陈家的闺女,十四就许了人家。"
  细雨正偷偷往姜墨兰杯里添酒,闻言手一抖,酒液洒在姜墨兰袖口。小丫头手忙脚乱地擦拭,铜铃铛在腕间乱晃:"我才不嫁人!我要跟阿姐一辈子在一起!"
  屋里霎时一静。炭盆里爆出个火星子,啪地一声。
  柳夫人强笑道:"胡说什么,姑娘家总要......"
  "我不!"细雨突然站起来,打翻了酒杯,"阿姐说的,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立身处世!"
  姜墨兰在桌下按住她的手,冰凉的手指微微发抖。柳大夫看看妻子,又看看两个姑娘,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喝酒。"
  那晚细雨赖在姜墨兰床上不肯走,非说要守岁到天明。小丫头枕着她的肩膀,絮絮叨叨说着新年愿望:"......等开春了,咱们在后院种片药圃。阿姐管账,我管看诊,爹娘就能清闲些......"
  姜墨兰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窗外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新的一年到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镇上办了灯会。细雨从早起就坐不住,翻箱倒柜找出最体面的衣裳。姜墨兰原不想去,却被小丫头软磨硬泡,只得换了身靛青棉裙。
  "太素了!"细雨撅着嘴,从妆奁里翻出根银簪,"至少戴这个。"
  姜墨兰由着她给自己梳头。细雨的手艺比三年前好了不少,至少不会扯疼头皮了。铜镜里映出两张青春洋溢的脸,一个明艳如三月桃花,一个清冷似腊月寒梅。
  "阿姐真好看。"细雨突然凑到她耳边,热气拂过耳垂,"像画上的仙女似的。"
  姜墨兰耳根一热,推开她:"胡闹。"
  灯会比想象中还热闹。长街上挂满花灯,舞龙的队伍所过之处,人群潮水般涌动。细雨紧紧攥着姜墨兰的手,还是几次险些被人流冲散。
  "阿姐!兔子灯!"细雨指着个摊子兴奋地喊。她话音未落,一阵骚乱从身后传来。有人高喊"火龙来了",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姜墨兰只觉得手上一空,细雨的铜铃铛声瞬间被喧闹淹没。她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冷汗浸透了里衣。舞龙队伍经过时,火光映得街面亮如白昼,却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细雨!"她的呼喊被爆竹声盖过。
  姜墨兰沿着长街一路寻找,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有几次她险些被拥挤的人群撞倒,左腿残肢撞到摊位,疼得眼前发黑。
  两个时辰后,她在城隍庙后的老槐树下找到了细雨。小丫头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发间的绢花早不知掉在哪里。听到拐杖声,她猛地抬头,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阿姐......"细嗓子哑得不成调。
  姜墨兰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细雨冲过来抱住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姜墨兰摸到她后背的衣裳全湿透了,也不知是汗是泪。
  "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细雨把脸埋在她肩头,温热的泪水渗进衣料。
  姜墨兰紧紧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傻话。"
  回程路上,细雨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一步不离。路过个卖首饰的摊子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盯着支木簪。
  "姑娘好眼力。"摊主笑道,"这是黄杨木的,雕的梅兰双清。"
  细雨摸了摸簪子,又摸摸空瘪的荷包,沮丧地垂下头。姜墨兰刚要开口,摊主又说:"若是喜欢,三钱银子拿去。"
  "太贵了......"细雨小声嘀咕,却还恋恋不舍地摸着簪子。
  姜墨兰突然说:"我有些冷,去前面茶摊等你。"
  细雨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等小丫头走远,姜墨兰从袖中取出块碎银递给摊主:"麻烦包好些。"
  她刚把锦盒藏进袖中,细雨就端着碗姜茶跑来:"阿姐快喝,别着凉了。"
  茶很烫,姜味冲得人眼睛发酸。细雨蹲下来给她揉腿,小声说:"我以后不乱跑了。"
  回到柳家已是三更天。柳夫人见两人安然回来,念了声佛就回房了。细雨反常地安静,洗漱时连铜铃铛都没响一下。
  "阿姐。"躺在被窝里,细雨突然轻声问,"若是我真走丢了,你会一直找我吗?"
  姜墨兰望着帐顶的绣花,轻声道:"会。"
  细雨翻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她:"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为止。"
  小丫头突然钻进她被窝,手脚并用地抱住她。姜墨兰浑身僵硬,却也没推开。细雨的额头贴着她下巴,呼吸拂过锁骨:"阿姐身上有药香......"
  姜墨兰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三年前那个雨夜哭泣的小女孩。不知过了多久,细雨的呼吸渐渐均匀。月光透过窗纱,照见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
  姜墨兰小心翼翼地拭去那滴泪,指尖流连在少女柔嫩的脸颊上。细雨在梦中咕哝了句什么,无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一夜,姜墨兰睁眼到天明。
  次日清晨,细雨发现枕边多了个锦盒。打开一看,正是那支梅兰双清的木簪。小丫头尖叫一声,扑到正在梳头的姜墨兰背上:"阿姐买的?什么时候?"
  姜墨兰被她撞得往前一倾,发丝从指间滑落:"小心簪子扎着。"
  细雨却已经跑到铜镜前,笨手笨脚地往发髻上插簪子。试了几次都不满意,她可怜巴巴地转回来:"阿姐帮我......"
  姜墨兰接过簪子,手指穿过她浓密的长发。细雨的头发又软又滑,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插好簪子,她顺手理了理小丫头微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细雨的颈侧,两人同时一颤。
  "好了。"姜墨兰迅速收回手,声音有些哑。
  细雨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突然转身抱住她:"我最喜欢阿姐了!"
  姜墨兰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扶住妆台才站稳。晨光透过窗纸,为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院里的老梅树又开了几朵新花,暗香浮动。
  谷雨过后,柳家开始筹备细雨的及笄礼。姜墨兰连着几晚熬到三更,就着油灯雕刻一支木簪。柘木质地坚硬,刻刀在她指腹磨出好几个水泡。
  "阿姐在做什么?"细雨某日突然从背后探头,吓得姜墨兰差点摔了簪子。
  "没什么。"姜墨兰慌忙用袖子遮住半成品的簪子,"去帮柳姨晒药材。"
  细雨撅着嘴走了,铜铃铛响得格外急促。姜墨兰摩挲着簪头上初具雏形的梅花,又添了几刀竹叶纹路。竹是君子的象征,而梅......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细雨发间的腊梅花。
  及笄礼前三天,姜墨兰终于完成了簪子。她将簪尾在石板上磨得光滑,又用蜂蜡细细抛光。灯光下,梅枝与翠竹相互缠绕,栩栩如生。
  "墨兰。"柳大夫在门外轻唤,"来一下祠堂。"
  祠堂里香烟缭绕,柳夫人正在整理宾客名单。见姜墨兰进来,她递过一张洒金红纸:"你字好,帮忙写请帖。"
  姜墨兰接过笔,蘸了墨汁刚要落笔,突然顿住——名单最后赫然写着"青州县丞赵大人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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