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陈听冲上来帮忙,可两人合力也钳制不住躁动的沈玦,沈玦越是挣扎,血就流得越多。
“不行不行,快想办法……”赵锦仁恐慌地呢喃。
殷木槿只能绝望地问:“打晕他行吗?”
赵锦仁摇头:“我也不清楚蛊虫能控制到什么地步,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有用呢。”
乌和颂听见他们的交谈,嘲笑:“痴心妄想——呃!”
一声惨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了过去。
假皇帝不知何时挣脱了控制,冲上来,没有丝毫犹豫,把一直嵌在乌和颂心口的剑按下去。
乌和颂完全没料到他的反水,至死,眼睛都不可置信地瞪大。
乌和颂死了,沈玦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更甚者,他额头颈侧的青筋剧烈跳动,似乎下一刻血液就要冲破血管,爆体而亡。
赵锦仁完全没见过、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彷徨着不知如何下手:“怎么回事这是?”
赵锦仁努力搜刮所有记忆,突然惊惶道:“是母蛊,母蛊不能死!”
可乌和颂已死,母蛊又是用他的血肉饲养,他们怎么能保证母蛊不死?
绝望间,假皇帝已经拔除乌和颂胸口的剑,割开自己的手臂,用血腥味引诱刚从乌和颂嘴中爬出的,虚弱至极的蛊虫,爬进他体内。
母蛊得到了血的喂养,安静下来,沈玦的情况也平稳下来,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没有昏睡过去。
赵锦仁动作飞快地给他止血,殷木槿精神也跟着紧绷,等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假皇帝已经痛不欲生地蜷缩起来,双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始终观察着沈玦的情况,见血勉强止住了,才对赵锦仁道:“解蛊毒最重要的药引,是影族人的血,你必须,呃……必须尽快研制出解药,我,我血脉不纯,也不曾血养过蛊,撑不过三日的……”
他强撑着说完,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间,他看到沈玦在看他。
于是他用尽毕生所有的力气爬向沈玦,嘴里又念出教过沈玦,沈玦却不喜欢念的音节:“……是我的名字,用你们中原的字,我叫,乌里樾。”
他说完,沈玦很久没有反应,就在他沮丧沈玦根本就没听到时,沈玦转过头去,不愿看他。
乌里樾笑了,说出的话只剩气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渐渐地,呜咽声远去,广阔的山顶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风卷着血气和恐慌盘旋而上,化成一层又一层下压的乌云。
林清朝没有时间惶恐、也没有时间哀悼,他自混乱中起身,穿着一路兼程而染上风霜的衣裳,走上祭台。
“逝者已矣,往日不追,祭天大典还未结束,钟鼓再起!”
染血的旗帜再次飘扬,烟柱燃尽,天降甘霖。
不日,雨过天晴。
第64章 完结章 乐意至极
草长莺飞,四月艳阳天。
今日阳光和暖。
殷木槿把沈玦安置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一阵风拂面而过,有些凉,殷木槿当即起身,回屋拿了张小毯子,盖在沈玦身上。
沈玦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坦然接受这份优待后,嘴角漾起得意的弧度,欠兮兮地问他:“这么紧张我呀?”
这几天殷木槿已经习惯这样的沈玦,清楚这种时候,若是让他如意,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帮沈玦掖好毯子后,他直视对方的眼睛,认真道:“嗯,我一直都很紧张你。”
“……”
不出所料,沈玦瞬间哑火,一双还没怎么恢复血色的唇开开合合,似是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一个成形的字都没说出来。
被沈玦饱含情绪地瞪了眼后,殷木槿满意了。
话虽是说出来堵沈玦嘴的,却不是说谎,这段时间,没有人比他更关心沈玦。
祭天那日,因为山上条件太过苛刻,赵锦仁不敢贸然拔剑,沈玦更是没能撑到下山就彻底昏死过去。
后来的拔剑解毒虽是有惊无险,但沈玦又是高烧不退又是昏迷不醒,足足熬了三天,才让赵锦仁松口说是保住了性命。
听到那句话,宛如死过再活一次。
见殷木槿沉着脸不说话,沈玦立马意识到说错话,他手覆在殷木槿手背上,安慰道:“我现在好好的呢。”
殷木槿眸光动了动,视线落在他身上,算不上轻松地点了下头,在他身旁坐下。
沈玦看殷木槿的样子着实心痛,可他不能安慰,越是提及,殷木槿就越会被困在那几日里,更难走出来。
沈玦想了想,用食指戳殷木槿的肩膀,说:“饿了,想吃点心,甜的最好。”
使唤人使唤得理所当然,殷木槿也不恼,说了句“稍等”,就起身进了房。
殷木槿前脚刚离开,后脚院里就来了人。
张庭一手提着一叠油纸包,远远地看见他,不再让下人通报,径直走过来。
张庭把纸包放在桌上,一边拆捆绑着的纸绳,一边询问:“可好些了?”
沈玦点点头:“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起来跑两圈都没问题。”
“好些就好,”张庭拆开纸包,拿了块桃酥递给他,半真半假地警告道,“收起你那些活泼心思,不然,殷少爷饶不了你。”
沈玦撇嘴,神秘兮兮地对张庭道:“他只是脸上不高兴,其实一点儿都不会为难我。”
张庭瞥了他一眼,说他真是有恃无恐。
沈玦颇为受用地收下这份指点,打量张庭挺直如松柏的坐姿,光是看着就替他累得慌,伸手戳戳张庭的后腰,提醒道:“行了,别拘着了,这儿又不是朝堂,也没有旁人,你放松坐,看看你眼底的乌青,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
张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着眼泪垮下肩膀:“没办法,新朝刚立,既要处理灾情、清算影族残党,朝中不服气的人也有很多,更何况,陛下性子天生散漫,又没怎么学过帝王之术,新政也有点推得举步维艰。”
张庭这样说,沈玦大致能理解。
林清朝本就志不在朝堂,却不得不在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担下家国的重担,自由恣意的美梦在一瞬间破碎,往后与他相伴的,只剩枯燥乏味的政务。
“我问过他,”张庭对沈玦道,“他说既然生在帝王家,就该承受,轮到他了,就不会逃避。”
沈玦感慨地点点头:“幸好,有你一直守在他身边。”
张庭却不忍地摇摇头:“在政务和琐事上,我的确能帮一帮他,但他压在心里的痛楚,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
这个痛楚,源自林清堂的离去。
有关当年的事情,乌里樾已经交代,沈玦想起这些,情绪也跌落至谷底。
那天他刚醒来,殷木槿就告诉他乌里樾快撑不住了,说想见他,问他愿不愿意。
沈玦拒绝了。
乌里樾实在没有办法,最后选择搬出林清堂的事,要求见他一面。
沈玦这才不得不应下。
为了帮他研制毒药,新帝允了殷木槿将乌里樾缉压在殷府的请求。
所以要见面其实很简单,殷木槿把乌里樾从昏暗不见光的柴房提到院中,又把他抱出来。
短短几日时间,乌里樾就被蛊虫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皮肤皱巴,看上去像是临终的老者。
沈玦不想同他言语,乌里樾就蜷缩在地上,自顾自地讲起他的故事。
他说很感激,沈玦是他遇到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待他,不求回报的人。
可这份珍贵的心意,是他冒名顶替得到的。
他不甘心,更不想放手,所以做了很多很多的蠢事,如今悔过,想要道歉,沈玦打断了他。
他只想知道真相。
明知希望渺茫,可当真相摆在他面前时,心跳还是险些停滞——
所有的因果错过都发生在那年的秋狩。
沈玦后来回忆罗列这一生,发现在那一场本该平平无奇的秋狩里,他失去了几乎全部,包括自我。
后来十年的挽回弥补,就像是在修补一盏纯白的瓷瓶,纵使再努力仔细,那崩掉的部分,也再也补不上了。
正怔愣着,眉心突然感受到轻柔的抚摸,殷木槿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他身后,拇指打着圈揉他皱起的眉心。
“赵锦仁一再叮嘱,少思少想,别再伤神了。”
沈玦抹了把脸,调动这几日养回了少许的精神,点点头,对张庭道:“有机会也劝劝陛下,人已故去,再多的伤痛都没有意义,不妨带着殿下的期许,坚定地替他走下去。”
张庭记下,又和两人闲聊了会儿,惦记着未处理完的公事,匆忙告辞。
殷木槿喂沈玦吃了片桃肉脯,见人满意得把眼都快眯成一条缝,煞风景道:“你今日的甜食份量,刚刚用完了。”
“啊?”沈玦茫然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