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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看得出,你虽然反应不如他们愤慨,但应该是比他们更恨的。”
  沈玦追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顿了顿。
  “我的手……”沈玦张了张嘴,“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吗?”
  殷木槿没答。
  沈玦又抬眼看他,眼睛中的光亮有点变化。
  殷木槿不太能看得懂。
  “我都死过一回,还失忆了,”四周太嘈杂,他们的谈话内容也太隐秘,于是沈玦贴近他,轻轻耳语,“恩恩怨怨对我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吧,不过……”
  沈玦朝他眨眨眼,眸光重新闪动:“我可以不追究,但咱俩一体,你的仇我来帮你讨。”
  好专注的神情,好动人的话语,殷木槿却煞风景地打断他:“勾销不了。”
  第19章 你永远欠我
  “你这个人真的好矛盾。”
  沈玦沉默着望了他一会儿说。
  殷木槿下意识皱眉,却被沈玦手指弹了眉心。
  “皱什么眉呢,我有冤枉你吗?”臂弯挎着菜篮子,依旧不妨碍这人双臂环胸,撑起气势看他,“已知,咱俩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让你恨我或者怨我,你合该找我讨债的,对不对?但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沈玦歪了歪脑袋:“你非但不为难我,还带着我,来看我仇人的下场,总不能是同情心泛滥了吧。”
  手臂被带着挑逗意味地拱了拱,殷木槿不语。
  “就这么喜欢我吗?”
  沈玦又想碰他的额头,被他先一步挡下了。
  殷木槿把找事的手压下去,道:“这些话无意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知道知道,就是在等我想起来嘛,”沈玦顿了顿,反手牵住他,过了一会儿又接上声音,“但好心提醒,你这样心软,保不准沈某人会恃宠而骄的,等真想起来了,可能就会从中间克扣点,不想等价偿还了哦。”
  一字一句试探意味十足。
  殷木槿听得出来,这不是沈玦演技拙劣,而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殷木槿打量近在咫尺之处,沈玦流动着的眸光,抿了抿唇:“你只要知道,你永远欠我。”
  他的这句话似乎比“杀人偿命”的诅咒更加沉重,沈玦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
  “是吗……”
  沈玦声音消下去。
  殷木槿看他,沈玦却已经转过脸去。
  他恍然,这是重逢以来,沈玦第一次先于他移开目光。
  他想进一步探究,人潮却像他和沈玦所在的位置涌来,手臂被撞了两次,他才发现,囚车已经来到近前。
  沈昧安的脸已经变得五颜六色了,厚重的脏污下,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机械又笨重的眨动。
  殷木槿平静地望着他这幅模样,纵使这人狼狈如此,片刻后要人头落地,他也没有一丝的畅快。
  要他说,仅仅是断头太过轻松,沈昧安就该被挑了手脚筋,丢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那是沈玦当上伴读的第二年,异邦来朝,皇家春狩。
  林竞靠武力稳定朝局天下,自然看不起围起来的猎场,他又太过自信,便随手定下一条连绵的山峰为猎场。
  在当上皇子伴读的一年里,沈玦字没学会几个,同林清堂的关系却是越发的好。
  那次春猎,林清堂亲自点了他俩伴行。
  林清堂知书识礼,骑射却不在行,但为了皇家颜面,还是换了骑装进了猎场。
  他和沈玦一人一马随行左右。
  三人虽是收获颇丰,可猎得最大物件也只是一只野猪,对皇家子弟来说,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是以,当一头皮毛油亮、健壮肥硕的梅花鹿闯入视线时,他们瞬间来了精神,干劲十足地围了上去。
  等成功射杀鹿时,他们已经到了山头边缘。
  刺客现身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只来得及分辨出刺杀的人有两种不同的来历装扮,就混战起来。
  寡不敌众,最后的关头,他一人格挡着数十人的围攻,让沈玦寻找机会,护送林清堂离开。
  他的武功是沈玦教的,只学了两年不到,在一群受过多年训练、又源源不断的刺客面前实在不够看。
  一刻钟。
  他记得清楚,他用命扛了一刻钟,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几乎把他染成了血人,倒地的那瞬间他还算清醒,计算着,一刻钟的时间,虽不至于让援兵赶到,但对沈玦而言,已经足够了。
  可意识消散之际,他却听到来人禀报,沈玦和林清堂坠崖的消息。
  ……
  刺杀的两拨人里,一拨至今不清楚来历,一拨他和沈玦查得清楚,就是沈柯雇的。
  可沈柯雇来的杀手水平并不高,他们早就解决了。
  至于为何源源不断。
  是沈昧安知晓了宝贝儿子沈柯的计划,他没有选择阻止挽回,而是增派了自家养的暗卫,企图彻底断绝沈玦和他生还的可能。
  思及此,殷木槿的眼神沉下来。
  他们当初有能力杀了沈昧安报仇,但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暂且留了他们父子一命。
  只是没想到,他“死”之后,林清堂当上皇帝,沈玦的权势也跟着水涨船高——没了利用价值的人,沈玦怎么就忍受他蹦跶那么多年。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锋利,目光一直涣散着的昧安艰难地转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沈昧安看到他,想必也认出了他,瞳仁很快被痛恨填满,厉鬼般盯着他,像是想用眼神刮下他的肉来。
  将死之人,殷木槿懒于烟鱼尾得给出反应。
  没想到一直神游的沈玦突然动作,身子侧过来,手臂挡到他前面,警惕地瞪着沈昧安。
  沈昧安认不出带了假面的沈玦,他眼睛死死抓着殷木槿,半死的老头子竟然还有力气动,扯得粗壮铁链发出刺耳声响。
  可惜沈昧安越无能狂怒,殷木槿越自在。
  他静静地欣赏了会儿沈昧安的惨样,慢慢收回视线,再次看到沈玦的瞬间,心口闪过刺痛。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抓住沈玦攥着拳头发抖的手:“沈玦?沈玦?”
  没有回应,沈玦像是被魇住了,惶恐又警惕地戒备着,目光死死定在沈昧安身上。
  殷木槿捂住沈玦的双眼,扶着沈玦退出人群,往无人处走。
  到了半道,沈玦双腿已经站不住,全靠他撑着。
  拐进幽深无人的小巷,殷木槿撕了沈玦的假面,一松手,沈玦就后退着撞到墙面,脱力地滑下去,双手哆嗦着捂住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重复,含糊的话语夹杂着泣音,“是我的错,都怪我……我要是,要是再强一点就好……都怪我……”
  这声音断断续续,艰难又沙哑,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得拼了命才行。
  殷木槿不太敢碰沈玦了。
  小巷太过幽深,没有人迹,连阳光也跟着吝啬,阴暗的巷道带着不符时令的阴森寒意,那寒意无孔不入,直往血肉深处钻,冷得人抗不住,摇摇欲坠。
  联合沈昧安的出现,他大致能猜到沈玦是被哪段记忆击溃的。
  那是沈玦落崖后,两人以重伤和沈玦断指的代价侥幸存活,彼时林清堂已经早早被人救回宫。
  崖底灰暗、空荡死寂,他们二人像是被人间遗忘,无人来找。
  沈玦流血过多、高烧不止,一度神志不清,他背着沈玦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回沈府时,沈玦的呼吸已经快要感受不到了。
  他走的人群熙攘的主街,为的就是沈昧安就算不想管他们死活,也得考虑考虑人言可怖,哪怕只是做样子,也得把沈玦救回来。
  可万万没想到,沈昧安得知他们回来,不是请大夫来救沈玦,而是以保护不力为由治他的罪,差人将他杖毙。
  无人搀着的沈玦倒在地上,连日的高烧使他的声音比濒死的老人还要嘶哑。
  从来都漂亮到让人惊叹的眼睛满是血泪,瞳孔紧缩,愤恨恼怒,却也只能无力地望着他。
  他眼睁睁地看沈玦喊他的名字,求沈昧安开恩。
  却只能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抓不到地失去意识。
  他不清楚沈玦付了多大的代价才留住他的命,只知道在之后相处的两年里,这件事化作最沉重的黑暗,愈演愈烈地将沈玦裹缠住,再不给喘息的机会。
  第20章 要你用自由偿还
  沈玦应该是记起来了。
  殷木槿想细问,可惜沈玦的精神状况实在太差,情绪还没缓和过来,就昏了过去。
  他把人带回府中,安置在床上,十六凑近来看,可能是沈玦的脸色太差,他担心地询问,要不要请赵锦仁过来。
  殷木槿拒绝了。
  他要等沈玦醒来,好好聊一聊。
  沈玦即使昏迷了也不好受,盖着被子也挡不住一茬又一茬的冷汗往外冒,眉心一直拧着,苍白的嘴唇颤颤巍巍地开合,时不时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痛苦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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