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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本来就很厉害。”他道。
  沈玦真实地愣了愣,皱眉,又自顾自转换话题:“那你怎么才能相信啊?”
  “那我发誓行不,”他提出解决方法,不等殷木槿答应,就自顾自朝天竖起三指,“天地为证,我沈玦再此立誓,今日……不,今后出门我若是离开殷木槿三步之外,则天打五雷——”
  “轰隆隆——”
  闷雷突兀响起,上天降罚似的,声势浩大,久久不停,聒噪了整整三息。
  沈玦:“……”
  收回手指,沈玦强词夺理:“没劈我头上就不算。”
  殷木槿意味不明地盯着沈玦看了会儿,没对誓言及五雷发表言论,而是摆摆手:“去贴假面。”
  “好嘞。”
  两人出了门,身后空荡荡,没有随从跟随。
  沈玦看了看越来越远的大门,又看了看没有兴趣开口的殷木槿,试探道:“我觉得你刚刚在逗我。”
  “何出此言?”
  “直觉,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今日带我出门了?”
  “差不多,”殷木槿今日心情颇好,答完又夸了句,“还挺聪明,那就猜猜,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的先放一放,”沈玦绕到他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先回答我,我那日要是输了,你还带我出来吗?”
  殷木槿停步,注视沈玦,假面遮住惊艳的面容,独留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盛着好奇,还有探究。
  他答:“你不会输。”
  “呿,”沈玦躲开他目光,“你很了解我吗?”
  说完他自己立刻闭嘴,小心往这边瞟了眼。
  殷木槿知道沈玦这是回想到了昨晚,那些被折腾得难耐求饶又欲罢不能的情’事,他没再点明,领着沈玦往集市走。
  天气太恶劣,街道摊贩不多,行人也少,冷冷清清。
  很平常的,甚至连热闹都没有的集市,沈玦却满脸惊奇,以殷木槿为中心,在不超过三步远的位置打着圈地左右观察,像是第一次上街。
  眼睛都粘上了周边摊铺,难得还不忘同他说话:“你要买什么东西吗,吃的?用的?还是玩的?什么东西还需要殷小少爷亲自买?”
  殷木槿不答,而是塞给他几块碎银,指了指近处一个卖菜的老婆婆,让沈玦把她扔掉的烂菜叶子买来。
  沈玦挑挑眉,乐颠颠地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臂弯跨着个篮子,道:“那婆婆说钱太多,她找不开,我若是不嫌弃,就把菜篮也挎走,我当然不嫌弃,就挎来了。”
  沈玦掀开篮子上的粗布给殷木槿看:“全是烂菜叶,是你想要的不?婆婆还送了我几个鸡蛋。”
  殷木槿点头,问:“猜到要带你去哪了吗?”
  沈玦想了想:“能劳驾殷少爷的,肯定是惊动京城的大事。”
  见殷木槿没否认,便接着往下说:“据我打听,最近有三件大事发生,一是巨商张家的宝贝儿子暴毙,又有人检举他家私下贩盐,被抄了家;二是丞相沈家落魄潦倒,直系的男丁将被斩首,斩首之日就是今日;三是陛下昨日突然发疯,抄着剑砍了十数个内官,今早不顾众臣劝阻,一意孤行杖毙了一位文官。”
  “那今日是哪个?”殷木槿问。
  “张家人都死光了,鬼宅没什么好看的,陛下宫廷于我而言又是禁忌,自然去不得,那就只剩第二个了。”
  殷木槿不语。
  沈玦歪了歪头,又扒拉了几下烂菜叶子,不可置信道:“殷木槿,你难道要让我拿烂菜叶子臭鸡蛋,往我父母兄弟脸上砸吗?”
  第18章 我来帮你讨
  细究起来,当年沈玦断指,沈昧安难辞其咎。
  沈昧安不是沈玦的亲生父亲,他们两人所谓的父子情,完全出自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沈玦也从未奢望过父子亲情的出现。
  沈昧安高居相位,呼风喝雨,想要什么挥挥手就能得到;但他们不行,两个半大的少年在乱世中风雨飘摇,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几乎所有的气运。
  他们不争不抢,尽量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但依旧逃不过被仇视憎恶。
  沈玦入府半年后,当时在位的先帝宣召京中适龄的官家子弟进宫,让当还是皇子的林清堂亲自挑选伴读。
  先帝林竞是出了名的暴君,他坐下的皇位,是他用五个兄弟的命与血堆出来的。
  即位那年,他还御驾亲征,将当时被称为灾祸之族的影族全族,屠杀殆尽。
  或许是他残暴的天性终得天罚,坐拥万千后宫的皇帝却子嗣凋敝,几个儿子病的病、死的死,能用的儿子也就三个。
  其中声望最高的便是林清堂。
  林清堂早慧纯善,与林竞相比,犹如菩萨对罗刹。
  几乎无人怀疑,林清堂便是下一任皇帝,那他身边伴读的位置,有心之人即便是头破血流也要抢来。
  沈玦和沈昧安的长子沈柯都位于其中。
  皇室水深,沈玦不想掺和,但由不得他。
  复鹰组织——他们很久之后才知道的这个地下组织的名字,直至那时才宣告真正目的一部分,他们命令沈玦不惜一切代价,成为林清堂的伴读。
  要沈玦成为伴读,定期汇报林清堂的现状,一言一行、事无巨细。
  而沈昧安,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将宝押在了亲儿子沈柯身上。
  殷木槿一边回忆往事,一边领着沈玦往通往刑场的必经之路走。
  两人出门早,行刑的时辰又在午时,现在正是囚车载着犯人往刑场赶的时辰。
  沈玦跟在他身后,嘴巴不停地絮絮叨叨:“……这段时间我也听说过不少沈相的事,那人专横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同样听说他对我这个儿子不怎么样吧,但总归是我爹……对吧?”
  沈玦挎着篮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时不时还单脚跳两下。
  殷木槿走得慢了些,不答反问:“说说你听来的,近三年你与沈昧安的一些事。”
  “嗯……”沈玦想了想,慢慢道,“我听说,这几年里,我不曾踏足丞相府,也未与我爹说过哪怕一句话,以及,一年前,我哥私收贿赂被查,便是我带人用刑审的!”
  沈玦音量提高,说着自己也心惊。
  他扯了扯殷木槿的袖子,问:“你说我这也太不知恩图报了吧,沈家养我这么多年,我一不认爹,二不护哥的,实在是天理难容,哪怕公事公办,那也太无情了。”
  他越想越专注,没留意殷木槿突然停步,竟然直直撞上了殷木槿的后背。
  接着一个踉跄,左脚意外承力,疼得他顿时“嘶”一声,不受控制的栽倒。
  还好殷木槿反应及时,把他拽起来。
  等沈玦重新稳住,殷木槿才尝试松手。
  他们已经来到街道边,集市缺少的人影似乎都聚集到这,无数谈论咒骂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听说丞相府被查抄出来的,光黄金就有三十多箱,更别说奇珍异宝,数都数不清楚,不敢想他这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这个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还听说光他卖出去的官加起来,京城里的牢狱都关不尽。”
  “何止啊,他卖出去的官没一个好好当的,不是欺压百姓就是加征粮税,这得饿死多少人了啊。”
  ……
  沈玦听得认真,如懵懂的孩童般皱着眉头。
  殷木槿看了会儿,还没来得及说话,人潮就又掀起一波声浪。
  是囚车赶过来了。
  最先能看到的是穿着破败囚衣的沈昧安,此人被粗重的铁撩拴着手脚,只有头被架在囚车笼顶外,花白的头发打着脏结,疯魔般披散着,双目灰白空洞。
  殷木槿远远望着,他依稀能辨认出沈昧安年轻时的俊郎风骨。
  沈昧安历任三位皇帝,刚及冠的年纪因为生民立命的慷慨之词被圣祖皇帝赏识,入朝为官,之后短短几年官升数阶,成了一朝宰相。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说不清,无人知晓。
  沈昧安的堕落如同阴沟中繁衍的臭鼠,能在阳光下看到的时候,说明暗处已经挤不下了。
  沈家人丁众多,只有几位叫得上名字的有乘坐囚车的待遇,其余的则是带着立枷脚镣,拴在囚车后拖拉着。
  路上全是他们留下的腥臭的血迹。
  不知是谁起的头,咒骂诅咒的声音大起来,菜叶鸡蛋不断地砸在囚犯脸上,纵使随行的官兵竭力阻挡,依然无济于事。
  目光从杂乱中收回,殷木槿发现沈玦正在格外认真地望着他,眉心微皱,似乎在苦恼。
  “你……是不是同我家有仇啊?”沈玦试探着问。
  “你家?”
  他反问,好陌生的词汇。
  沈玦还在注视他,碰碰他的手背:“我姓沈诶。”
  殷木槿避开沈玦的视线,垂眸看他残缺的左手,默了默:“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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