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可在那时,他才知自己所谓的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
正想着,赵锦仁突然往桌上拍了一张纸,是一张告示,上面几笔勾勒出的,正是沈玦的脸。
他说:“你猜得不太对,我同你相处这么多年,从不曾听你在清醒的时候提起过他,我原以为你会避免同他再有交集的,所以刚看到你竟然愿意被人抓手的时候,我特别震惊,要不是半路看名字眼熟偷了张告示揣怀里,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还没睡醒。”
殷木槿扫了眼告示,颇为意外:“看来沈玦对那些人来说,还挺重要。”
“谁知道呢,毕竟在朝廷待了那么久,怕他还活着,泄露什么机密吧,”赵锦仁重新挎上药箱,“不过我不是来给你说这些的,殷成业很不满亲爹把这么大的生意派给你,他现在正往京城赶。”
“我知道。”殷木槿道。
“好吧,”赵锦仁摆摆手,“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告示贴得满城都是,殷成业就算再没脑子,也不可能猜不出你带回来的人是谁,你最好早点准备,把人藏起来。”
殷木槿摇头:“我不亲自盯着,他用不了三天,就能跑没影。”
“行吧行吧,消息我已经带到,你自己考量去吧,我先回去了,好不容易回来见我爹,我得帮他忙活忙活。”
赵锦仁背着药箱推门走了。
殷木槿脑子很乱,一边要想着殷家的事,一边又要考虑如何处置沈玦。
他还没理清楚,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赵锦仁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忘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赵锦仁竖起一根手指在半空中点了点,“沈玦那一身伤,还得好好静养,最短也得半个月的时间,绝对不能行房事。”
殷木槿听了黑脸,摆手让他滚。
“你别不当回事,谁知道你憋了这么多年会不会突然禽兽发作,先说好,你要是把人弄伤了坏了,我,赵锦仁,死都不会半夜爬起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第8章 你终于承认了?
沈玦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病恹恹的样子没持续两天,很快就变得活力起来。
期间赵锦仁隔上两天便会来上一次,为沈玦诊脉。
沈玦身体恢复得不错,记忆却没有恢复的迹象。
还有一点很奇怪,便是沈玦这几天特别老实,甚至算得上安静,一点也不像殷木槿料想中,琢磨着如何逃跑的样子。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加派人手守宅子,甚至安排人把府中的狗洞都堵上的决定有些多余了。
为此,赵锦仁还挖苦过他。
这一次,殷木槿真的无话可说。
仔细说来,他还有些庆幸,这几日他实在是过于忙了,一边是不日就要到达京城的殷成业;一边是刚死了儿子,生意谈起来格外不畅快的张弦。
还好沈玦老实待着没有作妖,否则他实在分身乏术。
这日,他刚收到义父的来信,细细读着。
老人信中言辞愤怒又恳切,骂了亲儿子不知轻重之后,就开始嘱咐他千万照顾好他的义兄。
殷木槿对殷成业这个义兄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可殷诚山都亲自来信交代了,他便不能不听。
于是铺纸研墨,给义父回信。
一封回信洋洋洒洒写了数行,快至末尾,赵锦仁突然出现,曲指叩了叩桌面:“有空不,一件和沈玦有关的事同你说。”
殷木槿点头:“你说便是。”
赵锦仁皱着眉头坐了下来:“从我第一次探沈玦的脉,就觉得他的脉象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只不过他的伤势在前,我也没多想,可这几天,沈玦的伤慢慢好起来,脉象也渐渐恢复,变得有力健朗起来,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殷木槿顿了顿笔,看赵锦仁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架势,于是直接收尾落款。
赵锦仁知道他在听,便接着往下说:“那脉象吧,很难发觉,像是紧紧压成一摞的纸里面,有一张折了个小角,若不是一张一张地去翻,几乎发现不了,这段时间我也翻了不少医书,但就是找不到同沈玦情况一样的。”
“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医术不精,又或者因为他和你关系匪浅,我每次见到他就下意识紧张,于是就诊错了……”
“你若医术不精,那这世上还有通晓医术的人吗?”
殷木槿向来对赵锦仁的医术持最高态度,毕竟七年前就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不可能没有真本事。
“我也觉得我很厉害,但问题就摆在这,我觉得沈玦脉象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赵锦仁越说越焦躁,都快变成煎药陶罐上汩汩冒着热气的陶盖了。
殷木槿起身绕过书案,拍了拍赵锦仁的肩:“你这个时辰来找我,应该还没见沈玦吧,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上一刻还抓耳挠腮的赵锦仁听见这话,瞳仁倏地亮了,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走走走!”他一个箭步冲到殷木槿前面,先一步打开门冲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赵锦仁在问,他极其乐于挖掘殷木槿和沈玦的那些他不知道的,神秘过去。
殷木槿刚开始还算有耐性,不想答就岔开话题,后来耐心没了,任由赵锦仁怎么问,他就是不理会了。
来到岔路口,殷木槿想也没想就走上通往卧房的那条路,赵锦仁却喊了声“错了”,掰着他转方向。
“这个时候,沈玦决不会在卧房里憋着,咱往后院走,铁定能碰见他。”赵锦仁如是说。
果然,两人刚入后院,就远远瞧见一个人影。
那人立在池塘之上的小桥中央,手里似乎攥着鱼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丢鱼食,眼睛却眺望着别的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殷木槿从赵锦仁眼里读出点嘚瑟的意味,没理他,先一步上了桥。
沈玦今日穿的淡青色薄衫,如墨的长发只用了根红布条绑着,懒懒散散地丢在身后,风一来,便吹得他衣袖发丝飘扬。
这场景不算陌生。
两人的初次见面虽然带着血与痛,只相处了一夜便被迫分离,但再见面时,两人的处境都好了许多。
渐渐相熟后,沈玦被苦痛压抑了许久的性子,也渐渐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沈玦这个人,性子活脱却又懒散,最讨厌的便是摆弄头发,偏生他头发生的多,若收拾不好,就显得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他总是看不下去,就拿了木梳,拉人坐下,认认真真地给他梳理。
那时两人年龄不到,束不了发冠,沈玦的耐性也不够,就算是坐在凳子上也闲不住地七扭八歪,仿佛只要他稍不留神,这人就能蹿出去。
他没办法,只好将发丝收拢,用布条绑起来,好快快让沈玦重获自由。
还没几回,沈玦便从中尝到甜头。
恰巧此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于是大手一挥,笑眯眯地将这任务派给他,吩咐得格外理所当然,一点愧疚感也无。
几乎每次,但凡他表现出一点不乐意,这人就没理也要占三分,贱兮兮地凑上来,手指往他脸上戳——
“苦瓜着脸,怎么又不高兴了?”
殷木槿拽下沈玦的手,侧脸还残留着被戳的触感,熟悉又怪异,他警告沈玦:“别动手动脚。”
听见这话的沈玦挑眉,转了转手腕,等他的掌心松了,便把手撤走,末了还没好气道:“关心关心救命恩人也有错了。”
这话听得殷木槿皱眉,倒不是内容有问题,只是他很意外,沈玦竟然丝毫不怕他。
自重逢到今天,他俩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自认从没给过沈玦好脸色,沈玦却不知怎的,已然隐隐有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
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沈玦见他不说话,又侧身往桥下洒了点鱼食,淡黄色的小圆粒一落入水中,原先还挤在池塘中央的锦鲤便一窝蜂地游过来抢夺。
沈玦垂眸专注地看着,嘴角勾起明显的弧度。
殷木槿扫了一旁看戏的赵锦仁一眼,对方会意,拍着沈玦的胳膊把鱼食全部抖掉,拉着人下了桥,就近坐在了树荫下。
殷木槿没有跟上去。
不消片刻,鱼儿已经把食物抢夺殆尽,摆着尾巴散开了。
殷木槿拾步到拱桥的最高点,站定,往最初沈玦一开始张望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小片芦苇丛。
此时未至正午,阳光正好,微风习习,池塘的水面闪过细碎的光,整个水面好似鱼鳞,除了芦苇丛那片。
围绕着这一小片芦苇,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不慎明显的涟漪,涟漪外扩,没走多远就化为平静。
殷木槿突然想起动身时,殷诚山聊起过这座宅子。
起初,殷诚山起了买宅子主意时,同时相中了好几处,最后定下这一座,就是因为后院的这片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