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城破那日，乌压压的军队进入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仿若一座空城。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百姓们心惊胆战地躲在家中，生怕入城的军队会同当初公孙晋带兵入城纂位时那般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公孙晋手下的兵将同他一样残忍暴戾，在街上遇到碍事的百姓，提起刀剑如同砍菜瓜一般说杀就杀，遇见貌美的小娘子还会当街强辱。
当日，光是被强后不堪受辱自尽的良家女便多达三四百人，更别提那些只是因为受惊窜逃时不小心挡了军队的道便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
若是外敌入侵，血洗京城也是情理之中，可公孙晋那狗贼生来是大胤人，一场内乱，分明可以不殃及百姓，公孙晋却领头带着手下兵将残害同胞，简直猪狗畜牲不如。
百姓们恨透了公孙晋那狗贼，生怕昔日噩梦重演，在家中躲得严严实实，紧绷着神经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半点不敢出声。
但也有那忍不住好奇之人，悄悄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朝街上望去……
只见军队前方那骑于玄色战马之上，身披黑裘，面色苍白却难掩容姿之人，不是失踪已久的闻丞相，还能是谁？
心中的恐惧当即一扫而空，将窗户大开，眼含热泪，激动地喊叫起来——
“丞相大人……是丞相大人回来了！好日子要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要回来了！！！”
紧闭的门户一扇扇从内打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须臾，街边竟便挤满了人。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闻堰望着那些朝自己欢呼雀跃着的百姓们，眼眶红了红，露出一个满怀歉意的笑。
“我回来晚了，叫你们受苦了。”
“不晚！！不晚！！您平安回来便好了！！！”
“丞相大人一走便是半年，我们都以为您被……您已经……”说到此处，百姓们眼眶纷纷红起来，不忍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移开话题，由衷地关心道，“丞相大人身子可还康健？您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模样呢，可是病了？……”
闻堰笑着，温声回道：“公孙晋纂位后搅得大胤天翻地覆，本相身为先帝钦点的摄政王，自不可能放任不管，此前一直在外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才从邻国借兵打了回来。”
“你们放心，本相身子无碍，只是一路行军打仗，有些疲累罢了，休养一阵子便好了。”
“有本相在，日子很快便会好起来了，你们且回家安心度日去吧。”
自从公孙晋篡位以后，闻堰便下落不明，百姓们都以为他不愿屈服于公孙晋那狗贼的淫威被杀了，如今闻堰不仅回来了，还是率七十万大军打回来的，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公孙晋那狗贼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闻堰于他们而言就像天神降世一般，因着心中对他充满敬仰和爱戴，闻堰叫他们回家去，他们也不肯，一直目送着闻堰离去，直到那黑压压的大军消失在街头，方才逐渐散去。
城门已破，皇宫中的禁军数量至多两万。
当夜，闻堰率五万铁骑打入皇宫，在他指挥之下，手下副将半个时辰便将公孙晋的两万精锐击得溃不成军。
禁军头领弃剑投降之后，为表诚意主动咬出了公孙晋的行踪，闻堰在设于御花园假山内的密道中抓住了正欲逃出宫的公孙晋。
昏暗的密道被无数根火把点亮，公孙晋背中一箭后倒在地上，被士兵抓起来五花大绑后按在闻堰面前跪下。
半年来耽于酒色令公孙晋面色蜡黄，眼下青黑，原本属于武将的健硕身材变得臃肿不堪、大腹便便，他皮肤本就坑坑洼洼，又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使得粗旷丑陋的面容显得愈发恶心，细长的双眼阴鸷地盯着闻堰，身上的伤令他呼吸不稳，唇色发白，冷笑着道：
“当真是小看你了，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一刀杀了你。”
闻堰目露厌恶与嘲讽，冷道：“为君者当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残暴专制，荒淫无道，便是没有本相，你的皇位也坐不久。”
公孙晋突然低低笑了两声，用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道：“你的情毒解了？”
“当初朕派人追到兮山谷，听说你带走了一个摩挲族男人，啧，丞相大人高风亮节，怎么会甘愿同男人厮混在一起呢，想必也是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的，为了解毒，丞相大人不会也作出了那等骗人身心的龌龊事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闻堰的眉间微微拧了起来。
公孙晋见他这副表情，便知自己猜中了，当即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被押走之前，留下一句：
“闻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夜，闻堰又梦见鸣起了。
男人衣着单薄，光着脚走在街上，拿着闻堰的画像，逢人便问，可曾见过自己的妻子。
他不会说话，只会手语，路人看不懂，又见他衣衫褴褛，因此多数人都是极为不耐烦的，像赶狗一样挥手将他赶走。
鸣起脸上一次又一次露出失望的神色，天黑以后，街上逐渐没人了，鸣起无处可去，便寻了一处无人的街角，靠着墙坐了下去。
天上下着雪，他没钱买吃的，又冷又饿，只得抱着闻堰的画像将自己蜷缩起来，低头望着冻烂的脚趾发呆。
翌日一早，有人发现鸣起的时候，鸣起的身上已经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那人试探着去推了推他，没使什么力，鸣起的身体便像冰雕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还保持着抱着闻堰的画像蜷缩起来的姿势。
那人倒抽了口气，惊叫着跳起来：“死人啦！死人啦！”
闻堰猛地惊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胸前剧烈地起伏着，满身的冷汗。
这三个月以来，他几乎夜夜都会梦见鸣起，梦中鸣起不是拼命地追着自己的马车跑，便是拿着他的画像四处寻他，闻堰想叫鸣起不要追了，不要寻了，可鸣起却像是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一般，全然将他当作了空气。
闻堰一生光明磊落，未曾对不起过什么人，便是半年前那位助他逃出皇宫的宫女阿紫，闻堰当初答应她，至多半年，便会回来救她，如今也做到了。
那时阿紫已经怀了公孙晋的子嗣，所以事情败露后公孙晋并未杀她，只是将她打入了冷宫，闻堰在冷宫找到阿紫的时候，她人虽瘦了些，但精神还不错。
闻堰答应过旁人的事情，向来都会做到的，他唯一骗过的人便是鸣起。
他骗鸣起说要与他白头偕老，一辈子在一起，却抛弃了鸣起。
可鸣起如今不是都已经和姜芝芝成婚，过上和和美美的新婚生活了吗？
为何自己还会做这样的梦？……
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先前忙着行军打仗，总是将心中的不安刻意压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再想要忽视便难了。
抹掉脸上梦魇时留下的泪，方才开口道。
“来人。”
牙青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内，单膝下跪，抱拳道。
“大人有何吩咐。”
闻堰面上没有表情，思绪却显然飘远了：“你回天阙一趟，去姜府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是。”
无需言明，也知闻堰口中的‘他’是谁，牙青领命之后，当夜便快马加鞭前往天阙。
◇
第31章 鸣起暴毙
当初御西帝一纸遗诏将闻堰封为摄政王，命闻堰把持朝纲的同时，务必要寻回太子公冶鹤廷，辅佐其登上皇位。
如今大胤已然光复，政权重回闻堰手中，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寻回太子公冶鹤廷。
其实公冶鹤廷并非原本钦定的太子人选，在御西帝驾崩之前，闻堰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公冶鹤廷这个人存在。
御西帝共有五个儿子，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出生时便被立为了太子，却在五年前死于皇子间的权力争斗中，皇后痛失爱子，不久便跟着去了，御西帝因此震怒，一纸诏书将幕后黑手大皇子和四皇子赐死了。
三皇子生来便是个痴儿，剩下的储君人选毫无悬念，只余还未及冠的五皇子。
而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去年九月，御西帝最后一根可以立为皇储的独苗五皇子，竟在行及冠之礼那日的宴会上，突发心疾，暴毙了。
御西帝悲痛欲绝，自此一病不起，事发后整整一月未上朝，待闻堰接到御西帝病危的消息连夜赶到宫中之时，御西帝已经驾崩了，只留给闻堰一纸诏书和一封密信。
那密信中讲述了一段御西帝的陈年秘辛。
十八年前，御西帝下扬州游玩之时，曾在扬州和一位名为阿依木的摩挲族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两人在一起一个多月，阿依木便有了身孕，御西帝本想将她带回宫纳为皇妃，可阿依木生性豪迈，崇尚自由，死活不肯同御西帝回宫，御西帝不舍得逼迫她，便独自回了京城，二人分别后一直以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