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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倘若父皇不曾以爱之名将母妃哄骗进宫,又强行留下,母妃应当会好好地待在她的家乡大胤,寻一个真正爱她之人,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倘若父皇在母妃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不惜放下尊严也要乞求他放自己离开之时,大发慈悲地放母妃自由,母妃便不会惨死在这深宫之中……
  倘若父皇不曾狠心将母妃打入冷宫,母妃便不会因有孕得不到娇养而大出血,以至于生下他后来不及救治便溘然长逝……
  倘若父皇在母妃死后,心软来看过他哪怕一眼,便会知晓他每日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倘若父皇对他与母妃有过哪怕一瞬的心软,兴许他们的结局便会不一样了……
  可是没有,哪怕一瞬都没有。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母妃,所以他活该得不到父皇的喜爱,活该被欺辱、被折磨,可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原来他所遭受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父皇的无情。
  原来父皇不爱任何人,不爱母妃,也不爱他,父皇只爱他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全部源于一己私欲,只要他自己心中快活,便可以对任何人都不管不顾。
  这么多年,他不相信父皇预料不到他的处境。
  公乘御活至十二岁,头一回真正尝到恨的滋味,对于那些欺辱践踏他之人,他想过要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甚至碎成一片一片拿去喂狗,可那恨意竟远不及此刻的万份之一……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他曾对父皇的爱与期望有多深,如今的恨意便有多浓烈。
  那恨意甚至令他重新生出了活下去的欲念。
  他要活下去,他要为自己和母妃报仇……
  这世上该死的人多了,但绝不该是他与他的母妃……
  那两位嬷嬷,本是从前侍奉于闻霁左右之人,闻霁过世后,被发配去了浣衣局,而浣衣局离公乘御那日所去的冷宫不远,才会发生那一幕。
  那日之后,公乘御便彻底消了寻死的念头,开始处心积虑地蛰伏,他深知自己在这宫中无人可靠,而皇后又时刻想要夺他性命,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寻一棵得以庇身的大树。
  孙壑权倾朝野,在天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虽身有残缺,却对公乘御有欲念,那便是最大的弱点。
  为了活下去,公乘御假意装出一副被驯服的模样,逐渐得了孙壑的信任,待他十六岁那年终于寻得翻身的机会时,已经可以随意差遣孙壑身边的心腹。
  春日宴那日,他算准了太子出门的时间,提前等在去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并叫人买通了负责引太尉沈厉风与其女沈清漪去御花园的小黄门,令沈家父女在恰当的时机出现,看了一出太子仗势欺辱庶弟的好戏。
  往日各宫皇子们聚在一处以欺辱他为乐时,下手最狠的便是太子,为了能随心所欲、随时随地地将他毒打一顿,太子甚至养成了以长鞭作腰带的习惯。
  那长鞭佩戴于腰间之时,看起来便是一根寻常的嵌着七彩宝石的白金腰带,不过稍许华丽,若猛地抽出来,那腰带便会顷刻变成一把精美却残忍的龙骨鞭,每一截龙骨上都带着半指长的锋利倒刺,以确保落在身上之时,鞭鞭见血,很快便能将人抽得血肉模糊。
  听说那是太子为了他特意寻宫内最顶尖的武器匠人定制的,公乘御为此受过的苦早已不计其数。
  为了春日宴那天的好戏达到最好的效果,公乘御在出门前特意换上了平日最不爱穿的白衣,待沈厉风与沈清漪到场之时,公乘御早已被抽得伏倒在地,难以起身了。
  如同预料中的一样,沈清漪见到那一幕便怒火中烧,为公乘御出了头。
  哪怕太子解释,是因这不长眼的庶弟弄脏了他的长靴,他才会出手教训他。
  可皇子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当由宗人府处置,岂能动用私刑。
  何况只是弄脏了一双鞋,便将人打成这样……沈清漪最恨的便是仗势欺人之辈,她从前对于宫中有个不受宠的六皇子之事有所耳闻,可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都想不到堂堂一个皇子,竟会被兄长当作狗一般凌虐。
  沈清漪原本只是单纯觉得愤怒和同情,而当她将地上浑身是血之人扶起,四目相对那刻,见到那样一张病美人的脸,她当即愣住了。
  世上怎么会有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男人……
  甚至在公乘御带着一身伤,脚步虚浮地离开之后,她还久久无法回神。
  公乘御知晓自己生得一张好皮囊,否则孙壑就不会在他三岁之时便对他心生恶念,但世上生得好看的人多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仅一面便能将沈清漪迷住。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叫她对自己心生怜悯。
  像沈清漪这般有着侠义心肠的女子,一旦对一个深陷泥潭之人心生怜悯,便会忍不住生出救赎之心,她只要有那样的念头,必定会命人去查他的生平,只消随便一查,便能知晓素日里太子与各宫皇子们是如何对一个无权无势碍不了他们分毫的弟弟作恶的,如此,她便能识清各宫皇子的真面目,身为那样的正义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甘愿嫁与其中任何一个禽兽的。
  这般,往后他便有机会赢得她的心。
  虽然他还未想好具体要如何做,但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令公乘御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当夜,沈清漪居然做小黄门打扮,偷偷溜进了他的寝殿。
  白日之事乃是公乘御一手策划的苦肉计,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的,他强撑着回到寝殿后,沾到床便昏了过去,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沈清漪带了好大的一瓶金创药,为他疗伤之后,对着他的脸出神,羞红着脸喃喃道:“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公乘御一怔,恍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曾有一个人这样说过。
  不过那个人早已像云裳姑姑一样,永远地离开了他……
  公乘御黯然垂眸,他这般模样惹得沈清漪心疼极了,沈清漪发誓定会保护他,再也不让他受那些苦。
  公乘御笑着同她说,没关系的,他早便已经习惯了。
  这是实话,虽然他接近沈清漪只是为了利用她,却也不想对方太为自己难过。
  沈清漪为他上了药之后,陪了他半个时辰才走,待沈清漪走后,他再也忍不住,挣扎着起身伏在床沿,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
  自从他幼时明白孙壑一直以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之后,只要除了云裳姑姑以外的人同他产生肢体接触,不论男女,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要作呕。
  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这世上的一切都脏透了。
  即使他知晓沈清漪是个好人,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本能的生理厌恶。
  那日之后,沈清漪便经常跑到宫中来看他,她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太尉,自由出入宫门这件事还难不倒沈家。
  公乘御本以为自己要装模作样同她虚与委蛇很久,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的晚上,沈清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想不想做皇帝。
  公乘御愣住了。
  沈清漪解释说,惠弘帝忌惮沈家的兵权已久,早便有了削弱沈家的意图,最近已经开始变着花样地寻沈家地错处,我爹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坐以待毙,待那龙头铡刀落下来将脖子斩断,不如反了他,将自己的命掌在自己手中。
  沈清漪说到此处顿了顿,少女含情的杏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道:“我爹让我选一个钟意的皇子,我选你。”
  “未来你做皇帝,我做你的皇后,好不好?”
  处心积虑之事如此轻易便要实现了,公乘御却没觉得心中有多激动,只是静静看了眼前的女子片刻,好奇道:“你不想当女侠客了吗?”
  沈清漪笑起来,道:“想啊,若是哪日皇后做得不开心,我便去做行走江湖的女侠客,只要我沈清漪乐意,这世间谁也拦我不住。”
  “可现下,我只想做你的皇后。”
  两个月后,公乘御身披战甲,亲自带兵攻入金銮殿。
  他的父皇,惠弘帝,穿着一身龙袍,头带帝冕,坐在龙椅之上望着他瑟瑟发抖,分毫没有传闻中那君临天下、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是此生公乘御与他父皇第一次正式会面,也将是最后一次会面。
  他着实有些失望,他那才情斐然的母妃,竟会爱上这样一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
  随着公乘御的步步逼近,惠弘帝面前的冕旒抖得几乎缠做一团,望着那张与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他颤声道:“公乘御,朕是你的父皇……你……你不能……唔——”
  话未说完,公乘御手中的长剑便刺穿了他的腹部,目光冰冷,带着无尽的厌恶与痛恨。
  “这一剑,是替我母妃刺的……她将少女情怀和真心尽数交付与你,你却欺她辱她,轻慢于她,让她惨死在冷宫之中,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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