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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然而闻霁是多么高傲的性子,便是被势力的宫人故意克扣炭火饮食,宁愿冻死饿死,也不愿服一句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临盆,因着有孕时未被善待,生产之时大出血,拼死产下一子之后,便香消玉殒了。
  临终之际,惠弘帝握着她的手,哭求她不要走,她却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从他掌心抽离,气若游丝地吐出几字。
  我恨你……
  分明身为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想纳多少妃嫔便纳多少妃嫔,有的是人心甘情愿,却偏偏要骗她,以爱之名将她囚禁在这深宫之中,欺她辱她,却又说爱她。
  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闻霁走的时候,连双眼都不曾合上,死不瞑目。
  此后,惠弘帝时常在午夜梦回之际,见到闻霁裙摆之下满是鲜血,面容惨白,手提长剑步步逼近,质问他为何要骗她,然而往往未等他开口解释,那冰冷的长剑便猛地刺穿他的心脏,让他冷汗涔涔地从噩梦中惊醒。
  渐渐的,他开始害怕见到闻霁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因为心虚,因为愧疚,因为恐惧,因为一见到那孩子,便会想起自己亲手害死了所爱之人。
  人总要从过去中走出来的,寻常人尚且如此,何况他还是九五至尊,一国君主。
  为了尽快从那段过往中逃离,惠弘帝将孩子交给了闻霁陪嫁的丫鬟云裳照顾,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偏僻幽静的殿宇,一次都未曾去探望过。
  闻霁在世之时,皇后本就嫉妒惠弘帝整日围着闻霁转,嫉妒她分明得了惠弘帝全部的宠爱,却还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让人好生厌恶。
  眼下惠弘帝虽对那孩子不上心,保不准哪日他突然想起闻霁的好来,将那孩子接到身边培养,她儿的太子之位便会岌岌可危。
  所以那孩子绝不能活着长大。
  于是,在皇后的授意之下,宫人们开始暗地里肆意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任谁都可以欺他辱他,往他脸上踏上一脚,各宫皇子们从国子监散学后,只要一有空便会聚在一处,去公乘御所在的殿宇,以欺辱他为乐。
  他们将他当作马骑,如同对待畜牲一般鞭打他,将他抽得满身是伤,亦或是在寒冬腊月将他推入井中待上一时半刻,待人冻得即将失去意识再将人拉上来……他们乐忠于用各种残忍的法子折磨他,分明贵为皇子,却贱如草芥。
  便是受伤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也绝不许太医来救治,若是就此一名呜呼,那恰好遂了皇后的意。
  皇后乃是当朝御史大夫之女,御史大夫担监察百官之责,身居高位,在朝中权势滔天,日后太子若是成功登上了皇位,各宫妃嫔和皇子都要仰仗皇后母子鼻息,盼着能得一个富庶的封地,所以拼命讨好之。
  在这深宫之中,年幼的皇子公主夭折乃是常有的事,因而公乘御便是死了,皇后与其身后的母族也有办法将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过去。
  可公乘御偏生是活了下来。
  闻霁才情斐然,她的陪嫁婢女云裳自幼同她一起长大,自然耳濡目染,学识见闻不输于寻常的大家闺秀。
  主子早亡,她便将主子的孩子视若己出,教他读书识礼,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公乘御也十分早慧,两岁能言,三岁成诗,幼时最大的爱好便是捧着书安安静静地坐在殿宇的门槛上看,起初被各宫的皇子们欺辱践踏之时,他还会躲在云裳姑姑怀中哭,日子一久,便是伤得再重,也会强忍着痛在云裳面前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因为云裳姑姑总是为他流泪,他不想让云裳姑姑伤心。
  如此良善懂事的孩子,便是误将地上的蚂蚁踩死了一只,都会暗自难过许久,他不曾去招惹过谁,那些人却偏要置他于死地,无数次命悬一线,好在都熬了过来。
  在公乘御十六岁那年,宫中举办春日宴,公乘御是不被允许出现在惠弘帝面前的,自然也没有去参加宴会的资格。
  惠弘帝起初兴许还会为闻霁的离去感到悲伤,会在偶然想起公乘御时感到愧疚,可日子一久,他便逐渐淡忘了那段过去,哪怕是极其偶然地想起闻霁母子,也会觉得闻霁不识好歹,自己贵为天子、九五至尊,给了她那般殊荣和宠爱,她却不识好歹,落得那般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因此,对于闻霁生下的孩子,他自然也是喜欢不起来,直至公乘御长至十六岁,惠弘帝都未曾见过他一面。
  那日明面上是举办春日宴,实际上是为了帮适婚的皇子们择妃,当日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会来参加宴会,其中包括手握重兵、执掌天下军政的从一品太尉沈厉风之女沈清漪。
  沈厉风与爱妻单氏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奈何单氏体弱,为沈厉风产下一女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沈厉风悲痛欲绝,为了怀念爱妻未再续弦,他与亡故爱妻仅得一女,自然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重,可以说哪宫皇子能赢得沈清漪的青睐、成功娶得沈清涟为妻,便能获得沈家毫无保留的拥护,甚至有可能借沈家势力推翻东宫政权,坐上皇位。
  那是公乘御唯一的机会。
  一张再纯洁无暇的白纸,被人不断揉扯、撕碎,再碾入污泥,便是再努力用清水洗过,用上好的米浆粘上,也变不回原本的模样了。
  多年的忍辱负重,无止境的羞辱、践踏,早已让公乘御变得阴暗、扭曲,再不复当初的单纯心性。
  他听闻沈清漪自小随父亲习武,性子泼辣,身手不凡,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生平最见不得的便是人间疾苦,只要一有空,便会带着家仆跑到城外的难民营施粥布善,人生最大的愿望是做个游走于江湖之间行侠仗义的女侠客。
  这样的人,自然也是见不得欺男霸女、仗着权势和地位肆意羞辱和践踏无辜之人的。
  为了能在那日恰逢其时地同沈清漪相遇,公乘御甚至可以去勾引一个自己憎恶入骨、只要看见对方的老脸便忍不住作呕的阉人。
  那人乃是西厂提督、锦衣卫首领,名为孙壑。
  孙壑虽在十八岁入宫时便净了身,却是个荒淫好色、男女通吃之辈,当权三十载,染指了无数漂亮的宫女太监,被他弄死弄残的不计其数。
  公乘御第一次见到孙壑是在三岁那年的生辰,那日清晨他醒来没见到云裳姑姑,便跑出寝宫去找,在半路上撞在了孙壑腿上,四目相对,孙壑看到他第一眼先是惊讶,随后那细长双眼便对他笑得堆满褶皱,孙壑蹲下身来,摸着他的脸问他叫什么名字,夸他生得漂亮,说要带他去找姑姑,然后将他哄至僻静之处,脱去他的衣物,对他又舔又咬、上下其手,事后给了他一包贻糖吃。
  他那时不明白孙壑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贻糖很甜,他平日里吃到干净饭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是没有机会吃到这样好的东西的。
  孙壑给他的那包贻糖,他只舍得尝一小块儿,剩下的都带回寝宫准备送给云裳姑姑。
  他本以为云裳姑姑收到这么好的东西会高兴,谁知云裳姑姑在听说他吃了旁人给的东西后,脸色刷得变得惨白,猛地打掉他手中的贻糖,红着眼朝他吼,不是同他说过了不准随便吃旁人给的东西,凡是入口之物,必须用银针验过才行,怎么日日同他复述之事都能忘?
  那包来之不易的贻糖撒了一地。
  云裳姑姑待他向来温柔,从未对他发过如此大的火,便是素日里被别宫的皇子们欺负得浑身是伤,他也能忍着不哭,此刻却是控制不住红了双眼。
  是因为心疼那包贻糖,云裳姑姑还没有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呢,那是他吃过的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也因为他惹云裳姑姑生气了,他害怕云裳姑姑会因为他不听话,就变得像旁人一样变得不喜欢他了。
  不过难过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瞬,云裳姑姑便在他面前蹲下了身,用双手扣住他小小的肩膀,红着眼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说话的时侯连声音都在抖。
  他红着眼摇了摇头,说没有。
  公乘御还未足月时,有人在他奶娘的饭食中下了毒,连带着奶水也有了毒性,吃进去之后不到半刻,尚在襁褓中的公乘御便开始口吐白沫,面色发青,不多时身子便软了。
  云裳抱着公乘御哭天抢地跪到御前,那时的惠弘帝对闻霁尚且有情,自然对公乘御心怀有愧,所以请了太医为他救治,还揪出了下毒的幕后黑手。
  可那不过是皇后推出的一个替死鬼,消停了一段时日之后,见惠弘帝对公乘御仍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皇后便又开始明里暗里地想要置公乘御于死地,甚至命人拦着云裳不准她靠近惠弘帝,如此一来,公乘御便是伤了残了,消息也传不进惠弘帝耳中。
  公乘御在宫中无人可靠,云裳只得拼命护着自己的小主人,后来入公乘御口的食物,她都会事先用银针验过,再亲自尝过,确认没有毒才会让他食用。
  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她甚至不再让奶娘直接给公乘御喂食,而是让奶娘将乳汁挤到碗中,待亲自验过毒后,再用调羹进行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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