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日。
今夜一过,他便要走了。
马车由缓至疾,鸣起面上的紧张仍未退去,他以手语道:“啊……”
「这下应当不会误了吉时了吧?」
闻堰面不改色地朝他笑,道:“嗯,不会了。”
鸣起这才松了口气,笑起来,以手语道:「那便好。」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吉时,之所以天还未亮便启程去月老庙,是因为两人身着大红婚袍太过显眼,若是天亮以后再出门,难免叫人瞧见,落下话柄。
这一切本就是假的,是闻堰送给鸣起的一场梦,因而见不得天日,只有鸣起被蒙在鼓里,真心实意地开心着。
鸣起掀开车窗的帘子,发现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分明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去看,闻堰察觉到鸣起有些坐立不安,便问他怎么了。
鸣起闻声放下帘子,转身对闻堰以手语道:「我有点紧张。」
闻堰笑道:“你紧张什么?”
鸣起以手语道:「不知道,就是紧张……」
闻堰握住他的手,状似打趣般道:“没事的,第一次成亲嘛,总会有些紧张的,下次便好了。”
鸣起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以手语问道:「以后我们还会再成亲吗?」
闻堰笑着问:“你想吗?”
鸣起点头,面上露出害羞的笑,以手语道:「只要是跟你,我便想。」
闻堰笑看他:“傻子。”
鸣起不服气,以手语道:「我才不是傻子呢。」
随后他将闻堰熊抱住,在他耳边道:“啊……”
我才不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
他知晓闻堰明白他的意思。
鸣起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弄得闻堰脖颈发痒,闻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手挡在鸣起的胸前,道:“好好好,你最聪明,你最聪明行了吧。”
打闹中时间便过得格外快,半个时辰转瞬即逝,马车在一座古朴的月老庙前停了下来。
这庙宇看起来并不大,但是据说格外灵验,迄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一直香火不断。
两人父母皆不在,自是拜不了高堂,所以便决定让月老见证两人的情谊,此前也并非没有先例,许多无父无母的新人都会选择在月老庙中成婚,只是天还未亮便来成亲的,他们应当是独一份。
鸣起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闻堰请来参加婚事的那些宾客居然比他和闻堰这两个主角到的还要早,他牵着闻堰刚下马车,闻堰的朋友们便提着贺礼迎了上来,口中纷纷说着恭喜。
闻堰逐一谢过,收下贺礼让靳武收在了马车的柜子中。
闻堰同好友们在月老庙外寒暄了一会儿,老牛才骑着驴车姗姗来迟,老牛见到人群中穿着一袭大红婚袍的鸣起高兴极了,人还未从驴车上下来,便朝着他唤道。
“鸣起!”
二十封请柬发出去,只有一位是鸣起的朋友,那人便是老牛。
其实原本闻堰不想让任何鸣起熟识的人来参加这场婚事,人多口杂,到时难免生乱。
然而在见到鸣起失落的神色时,他还是心软了。
至于闻堰自己请来的宾客,也根本不是什么朋友,所谓“朋友”,都是他身侧的那支暗卫队假扮的,不过是为了演戏给鸣起看。
老牛的出现让鸣起面上露出喜色,当即便迎了上去,老牛边将驴车绑在树上便对鸣起道:“今日可算是能让我见见你的新娘子了!走!带我看看弟妹!”
当老牛得知闻堰便是鸣起的新娘子时,他愣了一愣,将鸣起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上回我问他是你什么人,他说是你朋友啊,怎么你俩要成亲了还藏着掖着的?”
鸣起面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以手语道:「阿雁不想让旁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所以你日后不要告诉旁人说我同阿雁成亲了。」
老牛:“不是,你俩是正经成亲么?怎么弄得跟偷情似的呢?”
鸣起以手语道:「不是的,因为我和阿雁都是大胤人,大胤是不允男子通婚的,阿雁怕我们成婚的消息传回大胤去毁了名声,所以往后在人前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老牛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又琢磨不出,吉时将近,老牛只得看着鸣起牵着闻堰的手进入了月老庙。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跟了上去。
昨夜闻堰命人同月老庙的老道士打了招呼,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眼下天虽还未亮,月老庙里外的灯笼却是一直亮着,寺院中的那棵巨大的槐树上挂满了姻缘牌,待两人进入寺院中时,须发花白的老道士身着一袭青灰道袍,手握拂尘,已然在此等待多时了。
老道士朝两人笑了笑,道:“吉时已到,请二位新人入殿吧。”
闻堰同鸣起相视一笑,察觉到鸣起掌心皆是汗,他紧了紧鸣起的手心,示意他莫要紧张,随后两人牵着对方的手徐徐踏入了月老殿内。
巨大的月老像身着一袭金红仙鹤神袍,手握金色龙丈,笑得慈眉善目。
鸣起望着那神台之上的月老像,眼中不自觉间早已湿热一片。
周遭和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不太现实,他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生来便背负着诅咒,在受尽这世间的苦难之后,于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死去,便是他的宿命。
可是当他在地狱之中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他的爱人犹如天神降世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爱人温柔的笑脸。
他说要带他走。
他说有他在,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他说喜欢他,想要永远同他在一起。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值得被喜欢,也值得被善待。
他曾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着,倘若生来便要承受苦难,那又为何要让他出生呢。
他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人世。
然而在此刻,鸣起却无比庆幸自己挺了过来,庆幸自己坚持到了爱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从前所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考验他是否心志坚定,唯有心志坚定之人,才能配得上闻堰。
又或者他从前不断地经历苦难,都是为了积攒遇见闻堰的运气。
他拥有了一生所爱,也寻到了好好活下去的意义。
总之这一刻,鸣起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倘若这是一场梦,他愿意沉溺其中,永远不醒过来……
“二人新人,可是心甘情愿与对方结为夫妻?”老道士笑着问。
鸣起双目通红,以手语道:“啊……”
「是。」
他愿与阿雁相守白头,永不分离……倘若这愿望有代价,他愿意将从前受过的痛楚与折磨再受千遍、万遍,只要能与身侧之人偕老。
闻堰亦是眼尾殷红,笑着道:“是。”
老道士满意地点头,一手抱着拂尘,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在月老面前结誓吧。”
话落,闻堰与鸣起分别在身前的蒲团上跪下。
闻堰举起左手,对着月老神像竖起三指,面带浅笑,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月老在上,信徒沈堰今日愿与鸣起在此结为夫妻,往后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若有违此誓,便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
闻堰话未说完,便被身侧之人捂住了唇,他不由转头看去,只见鸣起面上满是惊慌。
对上闻堰疑惑的目光,鸣起收回手,以手语道:「不要发这种毒誓……」
闻堰弯唇,笑道:“我若从一而终,这誓言自不会应验。可我若负了你,便是遭此毒誓,也是罪有应得,你拦我做什么?”
鸣起顿了顿,以手语道:「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闻堰:“我若喜欢上了旁人,你也希望我好好的?”
哪怕只是假设,但只是想想可能会有那么一日,鸣起的眼眶便不受控制地湿热起来,心脏抽搐着发疼,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
闻堰失笑道:“傻子。”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见闻堰笑,鸣起也跟着笑,只要闻堰欢喜,他便欢喜。
若真有一日闻堰爱上了别人,他也会笑着祝福他,让他记住自己最好的样子,然后寻个地方安静地自我了断。
闻堰是鸣起的一切,是鸣起活在这世上的所有意义,若失去了闻堰,他自然也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这些话鸣起并未告诉闻堰。
闻堰不知鸣起心中所想,笑着推了推鸣起的胳膊,道:“好了,别说傻话了,我不会喜欢上旁人的,你快立誓吧。”
一句话足以让鸣起眉开眼笑,他点头,随后望向神台之上的月老像,同闻堰方才一样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眼神逐渐变得虔诚而认真,在心中默念道:「月老在上,信徒鸣起愿与阿雁在此结为夫妻,往后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不论发生什么,信徒鸣起都会陪在吾妻阿雁身侧,永远爱他,疼惜他,保护他,看着他胜过看重自己……若有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