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门后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块小小的包裹,里头都是远岫从宫中带来的物件。小木子当时将包裹放在桌子上,转眼间,便跟着追风消失在军营当中了。
在马车上,小木子便向远岫说了包裹里放了风寒的药物,还有填肚子的糕点,以及几件换洗的衣物。
糕点在路上就吃完了,衣服远岫忘记了还有这回儿事,药物现在需要用到之时,远岫突然想起来。
逐扬将药粉冲了热水,盯着远岫喝完。
远岫本来还想闹一闹逐扬,吵嚷着不要喝。
他算是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的,闻见那股苦涩的气味,远岫胃里只微微作呕,他打心底里排斥喝药。
逐扬站在面前,冷冰冰着一张脸。远岫再想起刚才逐扬语气略重的话语,他非常有眼力见地拿过碗盏,一口气全闷了,不留一点残渣。
连嘴角都舔得干干净净。
远岫笑着把碗递给逐扬,碗底朝向他,像是在说,“你看,我都喝完了。”
逐扬抬手接过碗盏时,远岫忽地瞧见了他袖子底下裂开了一道缝。应当是刚才逐扬于雨中舞剑时,不小心划破的。
远岫心下一动,他戳了戳逐扬的手臂,往前探了探身体,问道,“你这里有针线吗?”
逐扬正打算把碗盏放回去,就见远岫脸颊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他亮着一双眼,看样子是想把今日染病淋雨之事就此瞒过去,逐扬冷冷回道,“没有。”
远岫也不在意逐扬别过脸,不搭理自己,他默默在心里将此事记下,伸出手戳戳软枕。
软枕上有一层短短的绒毛,只用指甲轻轻一勾,便会现出深色的痕迹,远岫用指尖在枕头上描摹出一个小人来。
一个拿着大剑的小儿,旁边还画了正好与小人合身的短袍。
逐扬走到桌前,只迈出去几步,他猛地软下心来。
看着远岫用手指在枕巾上比划着,嘴角上扬,迎着帐中的火光,远岫脸蛋柔和又秀丽。
这几日逐扬宫里宫外来回跑,是因为探查到了远岫少时中毒之事的线索。
自从他上次拿了瑛妃的信件之后,逐扬日日都摇摆不定。他既想告知远岫,又怕他承受不住,但自知瞒不住远岫一辈子。
昨日逐扬顺着线索往下探查,竟扯出了一桩更严重的宫中秘闻。
若是让远岫知道,他能接受吗?
“啪塔——”
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远岫吓得身体都抖了下,手下的小人整个都毁了。
逐扬手里碗盏未稳放在桌上,他出神想着事情,目光没留意,竟将碗盏打碎了。
“逐扬…..”远岫愣住了,今夜逐扬实在太不正常了,他从未见过逐扬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你怎么了?”
远岫连忙站起身,逐扬立时抬手拦道,“地上凉,别光脚过来。”
逐扬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碗盏碎片。远岫正看着他,逐扬尽力表现出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
处理好地上裂成几块的碗盏后,逐扬在床边坐下,远岫这下彻底确认了逐扬的不对劲了。
他挽着逐扬的手臂,磨着他道,“你怎么了,逐扬?为何不与我说?到底发生何事了?”
远岫就这样一句接着一句,在逐扬耳边聒噪地念着。远岫不休不挠地缠着自己,逐扬差点儿就向远岫交代透露。
远岫生着病还淋了雨,此刻身在军营当中。
若是真因为得知了信中之事,小病转大病,那可就麻烦了。
逐扬就因着远岫还生病,他只是一味说着被火光晃了眼,没看清,才将碗盏打碎的。
都已如此说了,远岫只当是逐扬真的看错了眼,他瞥看了逐扬几眼,仔细打量他的面色,最后才在床上躺下。
远岫张开双腿,只一伸就碰到了逐扬。
逐扬回头看了远岫一眼,没说话。远岫更加肆无忌惮,他将脚抬放在了逐扬的双腿间。
只稍稍用力,逐扬面色突变,他一把抓住远岫的脚腕,将其拉开了点,压下身子,沉沉说道,“都发烧了,还想着这事呢?”
不想着这事,我会连夜驱车来。远岫只在心里嘟囔,可不敢当着逐扬的面说道,他只敢避开逐扬的目光,小声说,“好久没有了…..”
逐扬盯着远岫看了一会儿,才没法似得拍了拍远岫露出裤脚一小节的小腿肚,说道,“转过去,小点儿声。”
第71章 总会有办法的
“疼…..”远岫撅着嘴,继续叫喊道。即使已停下,远岫也没有要停歇下呼喊的样子。
喝了药后,远岫身热褪去了不少,但体肤间比寻常温度还是高上些许。
“不是你说要的吗?”逐扬手抚在他的腰部,掌下皮肤热乎乎的,像一块柔软的温玉,但比不得方才在里头时的温度。
是滚烫的。
本就是远岫亲自跑到军营来索要的,自知不占理。但这时远岫怎么能在嘴上落下风,他忍着不适,赶忙接着说道,“那你…..你也不用这么用力吧。”
其实逐扬只要了两回,远岫又是喊腰酸,又是唤腿疼的,一直没完没了,逐扬才忍不住稍稍使了点劲。
现在,远岫平趴在床上,如林中被雨水打焉了的野花,抬不起枝头。
逐扬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大掌从远岫的腰腿起始,有技巧地揉按上肩背,远岫舒服地哼哼直叫,才暂且停下嘴里的呼喊。
夜已过半,远岫呼吸声逐渐均匀,逐扬手上抚按的力道随之轻缓下来。他拉过被踹到了床尾,皱巴巴成一团的软被,将其整个盖在远岫的身上。
“好热。”远岫皱着眉头,一甩手,手指抓着被子就往床下丢去。
逐扬快速接住,他没辙,远岫已经几次扔开被子了,逐扬只得拉过被子一角,先盖住远岫的肚子。
木床不够两个人睡,逐扬去抱了新的一床软被,平铺在地上,垫着躺下。
逐扬双手垫在后脑勺,从他的方向看去,盖在远岫肚子上鼓起的被子露出。远岫正一起一伏,呼吸着,睡得沉沉。
逐扬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皮逐渐下坠。
半梦半醒间,逐扬手边有异动,他睡觉时不深,浅浅轻眠,只要稍微轻响,逐扬便会清醒过来。
黑夜中,帐篷里只剩下火盆中少许的柴火在燃烧,蜡烛俱灭,火光微弱,室内昏寂。
逐扬睁开眼睛,月色与火光混在一起,照在他眼前,他看见远岫侧着张脸,凑近贴了过来,嘴边还在说着梦话。
咕噜咕噜的,逐扬听不清远岫说得话。
没想到远岫从床上下来了,还在不知不觉中躺在了他旁边。
逐扬怀疑远岫根本就没有睡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掐一掐远岫的鼻子,远岫很巧妙地转过脸,避开了逐扬的手。
装睡。。。。逐扬想着。
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笑了笑,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回过身躺好。
远岫挪过来点身子,侧躺着,双手环抱着逐扬的手臂,脸蛋贴在他的大臂上,嘴巴还在叽里咕噜地说着梦话。
不过一会儿,逐扬手臂的温度逐渐攀升,他立时坐起身来。远岫双手失去了支撑,他不满地又说了些什么。
逐扬赶忙探出手摸摸远岫的额头,比方才要烫上许多。远岫是真的烧糊涂了,才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热得眼皮都在发烫,远岫昏昏沉沉的,烧得失去了知觉,恍惚中总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远岫回想起想起九岁那年,也是这样。他于池台边落水,迷糊中有人在耳边唤自己,声音忽远忽近,忽快忽慢。
当时,远岫只觉得自己飘荡在一片静谧的湖泊中,天边飘起了小雨,急急落下,远岫身上针刺般的疼痛。
他忍受不住,堪堪睁开眼睛,就见床铺边围了一群人。
面前之人是金武殿中侍奉的一位嬷嬷,远岫出入金武殿中曾见过几次,她在摇晃远岫的手臂,于他耳边一声一声唤着远岫的名号,
“三殿下,快醒一醒。”
众人见远岫醒来,面色各异。
远岫抬了抬头,见到站在乌泱泱人群当中的先皇,还有远岫的大哥与二哥,与各宫处的嫔妃,加上远岫并不识得的一些人。
揽芳殿寝宫窄小,没想到能挤得下这么多人。远岫第一时间想到到便是这个。
自瑛妃逝去后,揽芳殿就只远岫加上随身侍候的两位侍从居住。远岫与各宫关系浅浅,几乎一整年都不会有外人踏足揽芳殿。
殿中清寂又萧条,连鸟雀也很少在此处落脚。
先皇一直紧皱着眉头,在远岫清醒过来后,依旧没有舒展开的迹象,反而看着远岫的目光更为深沉了。
远岫只偏转了下眼,就见到先皇凝重的面色,他愣了一会儿,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
最终,众人退去,留下远岫和寝宫中的侍从。
先皇下令,远岫因贪玩跑至池台边落水,违逆宫中不得近水的规律,罚禁足在殿中三个月之久,揽芳殿的侍从也同样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