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棠溪珣虽然年纪小,脑子转的可一点不比不爱看书的大哥慢,当时就大声说:你骗人,你手里都没有书!
棠溪玘拦着他不让他过去看,嘴上说:因为我都会背了。
棠溪珣说:不可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一句!!!
棠溪玘:
和不到四岁的小孩比着背《礼记》,棠溪玘惨败,代价就是给这小东西也配了一把铁门的钥匙,一个人的秘密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他虽然嘴上烦的要命,可拿给棠溪珣的钥匙上,还是系了这个自己雕的小木牌,上面的八月初六是他的生辰
夏季的最后一天,第二日的初七就是立秋了。
万事销身外,生涯在镜中。唯将满鬓雪,明日对秋风。
大哥一定不知道这首诗,但棠溪珣一直觉得自己的生辰很不好。
夏季的生机褪去,萧瑟秋风至,天地间肃杀起,阴初盛,阳渐衰。
这样的生辰,一听就很苦命的样子。
但是很多年过去了,棠溪珣依然随身带着这把钥匙,虽然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此刻,棠溪珣握紧了硬硬的钥匙,觉得很硌手。
他手心里出了一点汗,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棠溪玘早已过了需要偷偷溜出去的年纪,也前往军营多年,这门根本用不上了。
它肯定已经被拆了,起码也换了锁。
时光终究不能倒流,即便你重活一次,都不能完全地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棠溪珣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他把爬山虎掀开,从后面看见了一扇小小的铁门。
上面挂着把锁,看起来已经有了些锈迹。
棠溪珣一怔。
他将钥匙捅进锁眼里,轻轻一转,几乎没用太大劲,那把锁就开了。
铁门慢悠悠地敞开了。
留下棠溪珣愣愣地站在门口,窥探见一方里面的世界,像个不知所措的傻瓜。
片刻之后,他抬腿,迈步,竟如此轻松简单地走进了这扇门。
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最中间有个圆形的大鱼缸,里面还养着很多大尾巴的红鲤鱼。
鱼缸旁边的那棵大树已经从一个人就能抱过来,长成了两臂合围还有余地。
树梢上有个风铃叮当作响,是有一年过年,父亲抱着他栓上去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按住回廊下面的柱子,指尖下只觉得不平,棠溪珣怔了怔,忽听有脚步声走了过来。
他顺势往廊柱后一躲,就瞧见有两个下人抬着满满两筐鸡蛋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两人都全神贯注,生怕鸡蛋被碰了,倒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棠溪珣稍松了口气,就躲在那等着他们走过去。
这时,他也看见廊柱上刻着一道道划痕,除了他摸到的那些以外,从高到低都有。
棠溪珣这时也想了起来,这是他的身高。
他小时候老盼着快点长大,因为爹说,长大了就不会总是生病了,所以棠溪珣有一阵老是来这里比身高,看自己有没有又长了一点。
但是他也并没有比过很久,后来每一年的身高划痕却都被人给划下来了。
最高的那一道,痕迹犹新,正和他目前的身高差不多。
棠溪珣几乎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刚才出去买了趟东西,上了次衙门,办完了事之后,就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寻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一样。
好多的摆设和路,他以为他都忘了,或者那么小就离了家,其实根本就从未记得过,可是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往里走,甚至还知道往什么地方藏能避开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前厅外面。
门半开着,有风吹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烫意。
棠溪珣看见棠溪柏、靖阳郡主和棠溪妲围坐在桌面,准备开始吃饭了。
棠溪柏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一侧是靖阳郡主,另一侧的位置空着,原本应该是棠溪玘。
棠溪妲坐在棠溪玘的下首,她的对面,还有个空位,红木软椅上甚至比别人多铺了两层软垫是棠溪珣的位置。
棠溪珣站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觉得眼睛痒痒的,想揉一揉,可是不敢动,只怕一动,这个梦就会醒来。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变故,他的人生,是否就是这样?
饭菜的香气和碗筷叮当的声音逐渐传出来。
过了一会,靖阳郡主说:妲儿,不许剩饭,把你那碗汤给我喝干净了你吃鸟食呢?啄一点就饱?
棠溪妲忍不住笑了,说:哪只鸟吃我这么多,老鹰吗?娘,我今天真吃饱了!
靖阳郡主道:你吃什么了?
这下,连棠溪柏也笑了。
靖阳郡主狐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嗔道:你们两个到底瞒着我又搞什么阴谋呢?快说!
没有。
棠溪柏剥了只虾给她,笑着说:
就是今天下人把刚试做出来的几个红鸡蛋送到我那里去了,我不在书房,正好妲儿过去找书,三个鸡蛋,全都被她吃了,哪里还能喝得下去汤?这可是一点都没诳你。
靖阳郡主听着也笑了,说:馋丫头,没吃过鸡蛋吗?
棠溪妲说:这次还真是做的特别好吃!咬一口满嘴流油。娘,下一批出来是不是就得等小弟生辰了?家里分出去之前多给我留点成不成?
他们几个说着家常话,棠溪珣本来带了丝笑在旁边听着,直到听见小弟生辰几个字才稍稍怔了怔,这时方知道家里为什么无缘无故弄了那么多鸡蛋。
西昌民间风俗,只要是没有婚配的孩子都算是没有独立,那么过生辰的时候,家里要将鸡蛋用特制的香料腌成表皮淡红,分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有祈福送喜之意。
这件事,棠溪珣在东宫的时候,薛璃和皇后也会帮他惦记着,可是他离家多年了,所以即使听到鸡蛋,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明明知道不该沉溺,明明告诉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就别跟个爱吃糖的小孩子一样,吵闹着要关注,要宠爱。
所以这些都是哄小孩的事,自个就别太往心里去了。
现在也回了家,该看的也看过了,是不是就该走了?
可是心里这样想,整个人还是定定地站着,直到过来撤菜的下人一眼瞧见棠溪珣,惊呼了一声。
厅中吃饭的一家三口同时转过头来,看见他,都愣住了。
片刻后,棠溪妲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前厅,一把拉住棠溪珣,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哎呀,你怎么都没声啊!
棠溪珣被她拽着往屋里走,觉得棠溪柏和靖阳郡主的目光也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一个被抓住的小偷一样,十分尴尬。
为了缓解局促,他顿了顿,故意用一种很轻松很不在意的语气问棠溪妲:
你不问我怎么进来的?
棠溪妲笑道:这还用问吗?肯定从小门钻进来的呗。那门大哥不让换,临走前还告诉爹,别忘了给锁孔上油呢!
棠溪珣怔了怔,低声说:这样啊。
姐弟两人说话间,棠溪妲已经把棠溪珣拽进了前厅。
靖阳郡主和棠溪柏两个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站起来,两人都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饭了吗?
片刻之后,靖阳郡主才问,见棠溪珣摇了摇头,她便直接拉着棠溪珣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又吩咐着让厨房快点把一直小火炖煮的燕窝端上来。
你先吃碗燕窝,娘这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几个菜去,很快的!
棠溪珣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就是觉得特别饿,特别想吃东西,也特别想麻烦他们一下。
所以棠溪珣点点头。
棠溪柏已经去小厨房亲手把燕窝给他端过来了,带着热气放到棠溪珣的跟前。
棠溪珣一低头,就闻到一股甜香,这时,又是一只小勺被棠溪柏拿着,放到了他面前的碗里。
棠溪珣一怔,抬起头,见父亲冲他笑了一笑,说:你的勺。
棠溪珣拿起那只勺,哦了一声,说:还留着啊。
是啊,这不是你从小最喜欢用的勺子吗?
棠溪妲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冲着燕窝抬了抬下巴,笑道:尝尝,燕窝的味也没变,还是钟叔的手艺。
靖阳郡主刚才不知道去哪了,这时候也回来搭话,眼神中带着一点忐忑:是啊,珣儿还记得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