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棠溪珣脚步一顿。
  靖阳郡主仰头瞧着他,心中却想起他两三岁时那稚嫩懵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受伤了吗?手手疼吗?
  棠溪珣很是不耐,想着读者在看,终于还是说:没有,不疼。
  心心念念盼着跟儿子说上两句话的靖阳郡主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本来没指望能得到回应,但没想到,自己问的每个问题棠溪珣都一一回答了,让她的心好像浸在了热水中似的熨帖暖和。
  水汽氤氲着蒸腾上来,尽数化做眼底无端涌起的泪意。
  她的孩子总是这样的乖,可是她从一出生开始,就让他受了那样多的委屈。
  她喃喃地说:不疼不疼就好了。
  棠溪珣什么都没说,将袖子抽出来转身走了。
  他已经做好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面见皇上的准备,不打算为别的情绪分心。
  事情发展到此刻,这场投壶比赛已经彻底被搅和乱了。
  虽说是贺涛先起的头,但他们动手动的隐秘,在大面上看来,还是棠溪珣的行为更为过激,这件事恐怕还有的分辨。
  棠溪珣暗暗在心里想好了说辞,可是到了皇上面前,他却发现贺涛和贺子弼垂头跪在地上,面色煞白,而武威将军额头上都是冷汗,正连声向着皇上皇后请罪。
  看到棠溪珣来了,皇后立刻说道:珣儿,快过来,让姨母看看你伤没伤着。瞧你,真是个老实孩子,旁人有的是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你却上去就真的拼命
  她打量着棠溪珣,在他额角上用力戳了一指头,嗔道:幸亏有管侯将事情先对陛下说明白了,不然本宫看你要怎么办!
  棠溪珣一怔,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刚才管疏鸿回避了他的目光之后离开,竟然是找了皇上帮他说话了。
  若是这话由别人说,或许还有待商榷,但谁都知道,管疏鸿一向不爱沾惹是非,更是对西昌任何人的示好都不假辞色,他既然能主动过来说明当时看到的情况,皇上自是要尊重的。
  于是,贺涛和贺子弼不光受了伤,丢了人,还被狠狠地申斥了一通。
  武威将军因为对兄弟和儿子管教不严,也只好在旁边一起汗流浃背地请罪,贺家这一回可以说是颜面扫地。
  武威将军面上惶恐,心中却颇是不以为然。
  从小就被特殊培养的贺涛向来被他们贺家作为秘密武器,就等着一朝一鸣惊人,借此机会更能结识贵人,铺下一条新路。
  没想到多年筹谋,刚出来崭露头角这步棋就被废了,还是废在棠溪珣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上,让他怎么甘心?
  武威将军终于忍不住说:陛下恕罪,是他二人过于心急了,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可棠溪大人在马匹急奔之际伤人见血,致使贺涛坠马这是不是也太过心狠手辣,有违仁善之道啊?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别人都已经给他把路铺到了这一步,要是还能被抓住把柄,那可就不是棠溪珣了。
  只见他啊了一声,极为无辜地瞪大眼睛,说道:
  伤人见血?这我怎么敢?
  贺子弼实在忍不下去了,怒斥道:你怎么不敢?你什么事不敢?你就差杀人了!你
  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棠溪珣看到他指着自己脸上的血迹,倒是恍然大悟,说道:
  哦,你是说这个。当真抱歉,这确实是我的不是了,我这骑装的衣袖上有处铁扣崩裂了,不小心划伤了贺大人
  听了棠溪珣的话,众人朝他望去,见他露出袖口,那里为了保护手腕而设计的腕扣果然裂开了,露出锋利的边缘,上面还有点点发黑的血迹。
  我骑术一向不精,今日也不过是侥幸领先,没想到马会突然失控,惶急之下看见贺大人从我前面过去,满心都想着朝他求助
  贺大人大概也误会了我的意思,所以拼命抗拒,要把我从马背上推下去,我心里一急,只好胡乱抵挡,没想到竟伤了他。
  棠溪珣叹了口气,拱手行礼:武威将军,我在此向几位赔礼了。
  他语气平和,态度要多好有多好,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却口口声声全是检讨,更暗示了贺涛是想推他下马,他却是自卫时无意伤人。
  这样一来,不光棠溪珣那些亲友们怒目而视,满面愤愤,就连其他旁观的人都觉得这贺家人简直欺人太甚,蛮不讲理极了。
  但武威将军早就听了贺涛所讲的真实情况,却知道棠溪珣说的那些全部都是鬼话!
  他有什么可骑术不精慌张害怕的?他明明把人从马上挤下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何曾管过贺涛的死活!
  武威将军半辈子在外面打仗,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会颠倒是非的佞幸小人,气得连脸都红了,怒道:你满口胡言
  棠溪珣并不辩解,惆怅道:将军一定不肯见谅么?
  武威将军:
  好了!
  这时,皇上却已不耐烦了,眼看武威将军不依不饶,便怒斥道:贺瀚,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武威将军一惊,连忙跪地请罪,再不敢多言。
  【新出场人物贺涛,因夺魁剧情完成失败,引起观众满意度下降,后续相关剧情抹消。】
  棠溪珣慢慢勾起了唇畔,极其谦恭地躬身行礼,然后又向皇上告了衣衫不整便来面君之过,想要下去更衣。
  得到准许之后,棠溪珣起身离席,一路上,不时有人向他投以同情或是敬慕赞许的目光,已跟方才刚入场时截然不同了。
  从贺涛那里被剥夺的剧情,正一一被他演绎出来。
  【贺涛在泰安殿中寻到了暂时离席休息的管疏鸿,恰逢这管侯吃多了酒,正是靠在床头情/热难耐,饥/渴无比之际。
  贺涛便上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见过侯爷。
  管疏鸿睁开眼睛见了他,脸上顿生失望之色,咬牙说:怎么是个男人!
  说罢,他便一把推开贺涛,不管不顾地指着他,低喘着说道:快,快去给本侯找几个美人过来,我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要十个,起码十个】
  棠溪珣在心里暗暗地想:呵,这次来的人成了我了。
  就不给你找。
  还给你下药。
  他微微笑了起来,刚才纵马时尚未平息的血液依然在体内兴奋地沸腾着。
  于是,按照书中描述的位置,棠溪珣向着管疏鸿找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下面还有一章~
  团子珣从小来到东宫,也是哥哥们的团宠嘞。[撒花]
  第19章 善媚悦君怀
  皇宫西侧的泰安殿素来无人居住,正是供王公大臣们入宫暂歇之处,如书中所写,管疏鸿正在那里的一间厢房中。
  伺候的宫女放下了一碗醒酒汤,管疏鸿便让她退下了。
  其实他并没有喝多少酒,但确实应该是醉了,所以行事有些冲动,来到西昌这么多年,头一次违背原则,掺和了一些他们的内务。
  不过,为了证明他对棠溪珣只是朋友之情,没什么过分的担忧和在意,说了情后,管疏鸿特意没等棠溪珣回来就托辞离开,并不怎么留恋或者想见他。
  很好,做得对。
  既然他的思路还是如此清晰,所以也并不需要去喝那闻上去一股子药味的醒酒汤,管疏鸿和衣在窗下的榻上躺了一会。
  昏昏沉沉间,他竟做了梦。
  这梦让人很不舒服,管疏鸿感到自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逼仄空间里,能瞧见外面,却没人能听见他说话。
  然后,隔着一层灰扑扑的朦胧雾气,他看到了一个人。
  跟他一样的人。
  不光是相貌,还有声音、举止若不是亲眼所见,管疏鸿绝对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与他如此相像。
  是了,但只是相像,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绝不是自己。
  他的气质那样阴鸷,眉宇间带着暴躁冷酷之色,不对任何人动心动情,又在欲/望的漩涡里沉沦,丑恶的如同野兽,却又像是一具被抽干了灵魂,任人操控的躯壳木偶。
  这一幕让管疏鸿不寒而栗,仿佛看见了某种灾厄的预言,他对着那个人大声喊,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又试图从那处封闭的空间中闯出去,阻止这一切,却都无济于事。
  看到这样荒唐的场面,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从胸腔中涌了上来,管疏鸿用力一拳砸在那困住他的禁锢上,碎裂声轰然传来。
  纷飞的木屑中,隐隐透出了一股楠木的气息。
  管疏鸿的脑海中倏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不是棺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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