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很快有了其他的发现。
走进去不久,甬道两侧出现一些堆叠摆放的器物。柳应悬手里的灯光扫过去,看见大大小小的瓷器中间,几乎都落满了泥土。再往前,散落的物品从瓷器变成了青铜制品,几把已经断裂的青铜剑被土掩埋。
这些都是……明器。
而且是多个年代混杂的明器……从哪儿来的?如果鬼崖山真有墓穴存在,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存在同一个墓里。
柳应悬在甬道中边走边看,什么也没有拿走。下一秒,甬道的高度却陡然增高不少,柳应悬慢慢地挺直脊背,忽然察觉到似乎有一双眼睛看向自己。
有人?
柳应悬心里一惊,脖子后面的汗毛倒竖,他一个侧身,借着光向石壁看过去,几秒钟后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幅画。柳应悬旋即转了几圈,发现这一段甬道的石壁俨然和之前经过的完全不同。
两侧石壁几乎都画满壁画,密密麻麻的图案仍保留了大部分,不同的漆色在晦暗不明的石壁上显得有点模糊,需要凑近借着光亮才能看清。刚刚柳应悬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就是因为左边壁画上的这个人物。
画上的人有一张扁平又冷漠的脸,身穿着黑色的长袍,双手朝向天空,耳朵两侧戴有灰色羽毛做成的饰品。在这个“巨”人的脚下,匍匐跪拜着其他人物。
巫?柳应悬几乎就做出了联想,是以前的巫师留下的?
第二幅壁画与第一幅画连在一起,但仔细看还是能找到连接之处——画面转场,黑袍人带领其余人来到某个幽暗的山洞,他们在洞前摆放着各种牛羊瓜果祭品,并且围着火堆开始跳舞。
第三幅画比较抽象,整个画面被涂成一种黑暗的色调,在四周又描绘出各种繁复的花纹。这幅画中没有人物,只有一个椭圆形的卵状物。柳应悬尝试去第二幅画中寻找线索,但猜不出来这是什么。
第四幅画是一张远景,在山村之外,出现另一批面目模糊不清的人,有些人手上拿着长矛,有些人手上拿着弓箭。在这些人的身后,是一个柳应悬未曾见过的生物。
这东西乍看之下有点像白色狐狸,但与画中人的比例对比,体型又要比狐狸大上许多。拿武器的人围着这只“狐狸”,显然与穿黑袍的人是敌对阵营。
两个部族之间的战争?柳应悬又想。
第五幅画给出了答案。黑袍人捧着那个卵状物体,在他背后的这些小人们手舞足蹈。另一边的“狐狸”受了伤,奄奄一息地回头眺望。令柳应悬感到着迷的是,壁画上的这只白色“狐狸”有着一双极其人性化的眼睛。透过它的眼睛,柳应悬仿佛能感受那一刻它悲壮又复杂的感情。
在它往别处撤退时,柳应悬还发现它脚下盛开出一大片白色的花海。柳应悬认出来,这花就是先前洞穴里长满的奈何。所以……他看向黑袍人手里的东西,猜测这或许是一种武器?
最后一幅画。
柳应悬缓缓吐出一口气,看过去的时候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第三幅——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卵状物体不再被“巨”人拿在手里,而是又回到暗无天日的洞中。
至此,壁画全部结束。
柳应悬仍然站在最后一幅画前,他的思绪像是一只被放飞的风筝,乘着风在天空盘旋,一时没有收回。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柳应悬想。他看不出壁画的年代与作者,只是单凭一个外行人的角度来解读,得到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
黑袍人的部族供奉一枚奇异的卵,白色狐狸被他们击退逃向远方。如果这发生在西陵村,柳应悬简直要以为“白色狐狸”就是他在传说里听到的作乱妖怪。可是,灵烛真人在哪里?黑卵难道是灵烛真人留下来的?“巨”人到底是不是从前的某一任巫师?
柳应悬越想越乱,问题在脑中打结成团。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右侧黑暗中一阵轻响,柳应悬的余光压根没有看见那是什么,思绪全然被打断。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刀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又格挡过去。
刀光一闪,矿灯砸在地上。
先前跑走的阿茂如一条蛇般窜出来,竟然想用枪托砸向柳应悬的脑袋!
第24章 来我这里
阿茂枪法不错,但这里显然不适合开枪。他的枪托打来,力气极大,柳应悬虽然挡住那一击,却已经落入被动局面。
阿茂没有得手,继续挥舞着枪托打来。柳应悬在窄小的甬道里向左边弯腰闪开,想要飞起一脚踢向阿茂,先把他手里的武器打掉,但阿茂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柳应悬踢了个空。阿茂侧转身体顺势再打第二下,柳应悬勉强躲过,却被阿茂绕到背后,阿茂双手绕过柳应悬的脖子,一股力量几乎要把柳应悬绞碎。
矿灯掉落在一侧,柳应悬被阿茂按在墙上,半边脸擦着石壁,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两人扭打的影子在甬道内不断拉长与颤动,柳应悬大口喘着粗气,奋力向后仰,阿茂闪避不及,被柳应悬的脑袋正中眼睛和鼻梁,顿时低声喊叫了一声。
哒——一块银色的东西在两人的打斗中掉在地上。
柳应悬本想蹬着面前的石壁翻身,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阿茂愤怒地压在了地上。一下重击,轰地砸中柳应悬的头,他顿时痛得弓起腰,整个世界晕眩模糊起来。柳应悬还没有失去意识,一双手被阿茂按在背后。柳应悬艰难地转动眼睛,在血流进他的眼睛之前,他看清了那块银色的东西是什么。
一块手表。
柳应悬的心重重往下一沉,想起这是……魏仁德的手表!
阿茂在说谎,他必定知道魏仁德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时他没有说出来!
“你想……怎么样?”柳应悬问道。
阿茂发出一声冷笑,断断续续地说:“不想怎么样……不想怎么样……你老实一点,不要跟我抢……”
柳应悬转动下巴,思绪变得飞快,顺着他的话说:“我们不会拿……你想要的东西。”
“放屁!”阿茂如同很容易点燃的炸药桶,生气地大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二叔都看不起我!他妈的!没有人看得起我!”
说着说着,阿茂揪住柳应悬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吼道:“你总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不就是因为你对白家还有利用价值吗?还有你那个弟弟,老子跟他说了多少话,他也不理我……妈的,你们这些人总是高高在上!”
这也不完全是阿茂的臆想,只是从前可以忍受的东西都被现在的他无限放大了。
阿茂的五官全都扭曲在一起,他眼里的红血丝已经连成一片。柳应悬听他颠三倒四说了很多,明白他已经多半完全丧失了理智。
“我告诉你。”阿茂压在柳应悬的身上,突然道,“魏仁德其实是我杀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看见魏仁德那家伙……他好恶心……他在吃那条蛇!生吃!”
“呕……”阿茂涕泗横流,似乎又清醒了一些,“这地方不对劲……我感觉有东西钻进我身体里了……一直在跟我说话……我……”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从甬道里冲出来,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向阿茂打去。那动作谁也没有看清,柳应悬只觉得身体忽然一松,压在他身上的阿茂发出一声惨叫。
阿茂向另一边栽倒,啪的一声,地上的灯被撞到一边,光线晃了两下,随后还是熄灭了。柳应悬的眼前顿时被黑暗笼罩,他就势原地一滚,把眼睛上的血擦掉。
在他的不远处不断传来沉闷的声响,这是两人肉搏的声音。柳应悬看不见东西,也不敢随意出声。哇的一声,像是阿茂挨了一记重拳,被打得吐了出来。
“柳建……安!”阿茂的喉咙发出赫赫的喘息,“柳老二……你……你等着……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阿茂的声音里充满不甘,又夹杂着极端的痛苦。柳应悬在黑暗中摸索半天,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黑暗中,阿茂的声音渐渐变小,很快,只传来另一个人沉重的呼吸。
柳应悬没有放弃寻找,总算给他碰到掉落在一旁的灯。他摆弄几下,灯重新亮了起来。柳应悬背着身,他缓缓地转过去,看见柳建安低着头,身上的衣服少了一只袖子。
男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崩开,柳应悬和他对视,看见二叔的脸上也全是眼泪。
“二叔。”柳应悬放轻声音,“跟我走好吗?”
烛神的“污染”其实早已开始,魏仁德是第一个,阿茂是第二个,第三个是柳建安。
柳应悬缓缓地向柳建安走去,柳建安一直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然而,就在柳应悬快要接近他的时候,柳建安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向着甬道的另一头跑去。
柳应悬的脑中空白了一瞬,面前的甬道重新归于寂静, 随后在那化不开的浓稠黑暗中,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柳应悬又听见了“祂”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直接印在柳应悬的脑海,“祂”命令道:来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