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达奇?!”迈卡那嗓子在嚷,“老达奇!我就知道!老子今天就要飞出这狗窝——”
  【哎~呀呀~接兄弟回~家~】混账立即在脑子里接,【这低音,沙哑;这喉头,震颤;这情绪——】
  “都闭嘴!”
  一时间,耳边只剩灰尘簌簌和外围的乱七八糟。迈卡消了声,古斯也静下。趁这点清净,亚瑟快步奔进牢区,一枪开门,又两枪开两铐。迈卡跌跌撞撞扑出来,刚吐出半个音节,剩下的便噎在喉咙里:
  “达-亚——”
  “管住你那该死的嘴!”亚瑟狠狠盯着他,反手一把左轮塞过,“外头有马等着!赶紧滚!”
  迈卡瞪大血丝满布的眼:“那四头鹿屋里的痩皮猴抢了我东西!我的枪!”
  “直接走!”亚瑟咬牙切齿,字句像铁片贴着牙缝蹦出来:“再惹出麻烦,我先杀了你!”
  迈卡还想要叫嚷什么,亚瑟一把薅过他的衣领向前冲,脚步重得像要把地砖踩个粉碎。而下一秒,有匆忙的脚步和摇晃的光线,从楼梯上下来。
  “地牢!”有人在大喊,“又有人劫狱!是他们老大!”
  “范德林德!悬赏令上那个最值钱的!”
  亚瑟二话不说,旋身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穿那盏摇晃的煤油灯。火光轰地炸开,浓烟、大叫伴着绽开的火星,这头被暂时笼住。
  “快他*的走!”
  迈卡踉跄着跟上,好歹还能开枪还击。他们翻过溅满泥水的围栏,警哨还未被吹响,但整条街已被惊动,远处的窗口有灯亮有灯熄,狗叫声此起彼伏。
  马在棚外躁动不安,亚瑟冲过去,一把扯断缰绳,趁那匹还没惊跳翻身上鞍,又一把将迈卡拽上那匹喂过的。
  “——该死的!”追兵阴魂不散,“有两个!他们往马棚去了!”
  “让这些杂种活着追来?那我他*的可就白在那牢里待了!”迈卡扯着缰绳,咆哮比枪声还刺耳:“来啊亚瑟!咱俩够杀光这个破镇子!来,让这帮土鳖见识什么叫范德林德——!”
  “闭上你喷粪的嘴!骑好!”亚瑟暴喝,一手把他拍正在马背上。枪声如雨点一样追着他们打来,亚瑟伏紧马背,几乎将面庞埋进鬃毛。马匹嘶叫着穿入夜色。迈卡大笑着回头还击,一枪一个:
  “开枪啊!‘达奇’!这群蠢货在喊咱们的名字!”
  “你这该死的蠢货再惹乱子,我就亲自把你塞进地狱!”亚瑟怒吼,干脆给了他那匹马狠狠一鞭。
  大惊的马匹猛然窜起,迈卡被颠得只能努力控马。蹄声如雷,泥水横溅,身后子弹呼啸着掠耳而过。渐渐地,小镇灯火化作摇曳的橘色光斑,追兵的叫骂和枪声也在黑暗中越发稀疏,直至彻底哑去。
  夜色越发浓重。前方的树影如同淌着墨汁那样一片连着一片,月光躲进了云层,耳边只剩下风声穿过树枝的呼啸。
  亚瑟紧握缰绳,声音低沉却飞快:“营地已经撤了,你得往平脖子站,去找蓝尼。”
  “……哈?”迈卡侧头,风抽得他满脸乱发,“你说啥?”
  “往东!平脖子站!”亚瑟重复,干脆地滚鞍落地。
  迈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勒着缰绳在马背上晃了一下,眼神在黑夜里迷茫地游荡。
  “你他*的在干什么?”他喘着气,诧异地看着亚瑟朝林子深处跑去的背影:“摩根?你不走?”
  亚瑟没停,靴子踏着湿地一路前奔,左轮槍管残留的余温仍灼烤着大腿。他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
  “有人等我回去。”
  他呼吸不稳,步子却没慢半分。夜色在他身后合拢,像是无声的围剿。
  几秒后,他低声咕哝出一句,音量低得仿佛只说给脚下的泥地——
  “那是个混账玩意。”
  第65章 夜归
  雨早停了, 但不时有枝叶间积压的雨水漏下来,打在帽子上、肩上,偶尔还有一两滴冷不丁地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冰锥似的一线凉。亚瑟闷头往前赶,靴底踩得泥水哧啦。
  林子里活跃着夜间的小动静, 离黑朗姆又还有阵路,耳边除了风声和自己的脚步, 还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爬动、猫头鹰偶尔的鸣叫。亚瑟再一次处理过痕迹, 继续往前。他走惯夜路,能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穿过山林。可这一程,大约是雨后泥地太软, 每走一步, 脚下响动都格外扎耳,像是森林本身的提醒。
  提醒他正在朝着与帮派背道而驰的方向, 甚至是回到那个他本已逃离的现场。
  东偏南才是克莱蒙斯岬的所在,那个古斯告知的湖边角落。那湖很大, 大得大概能吞下整个草莓镇。湿润的空气远胜过圣丹尼斯,水草间能钓到小口黑鲈。虽然很快就会多出迈卡那张碍眼的疯脸, 但帮派在那, 那里就是他的家。
  可此时此刻, 他在往北偏东方向前进,往那个有人等他的地方去。
  不是帮派, 不是达奇,不是某桩收不上来的烂账、哪一票待干的活。不是祈求,不是命令, 不是责任。亚瑟找不到贴切的词, 但古斯确凿无疑地在那地方等他, 像是篝火旁的石块,不会挪窝,也不会消失。
  那话是他自己说的,没被枪口指着,他却张口就来,像是从骨头缝里剜出来似的。那些音节迸出时比扳机还利落,可眼下,牙根却开始后知后觉地泛起灼烧。连后头那句找补,都像往灰烬上泼了煤油。
  亚瑟继续走,步伐却愈发不自在。不是那种被猛兽或是追兵盯上的紧绷,而是更古怪、更沉闷的别扭。像是套了件过紧的皮马甲……像是有人该说点什么,耳边却只有那些天黑后的响动。
  他下意识等了一会,等待某个不速之客在脑子里聒噪起来,像刚认识时那样,用俏皮话或歪理搅乱这片沉默。
  什么都没有。混账居然闭了嘴。
  亚瑟清了清喉咙,不是要说什么,只是……试试看。
  没声。
  “……还活着吗,小子?”亚瑟朝夜空问了句。
  没有回应。
  “普莱尔,你喝哑了?”亚瑟扯起嘴角,“要是你醉死在那体面宴会上,我可不知把你埋哪。”
  夜风掠过林梢,一阵枝叶簌簌——不是回答。
  亚瑟脚下一顿,站定几秒。他盯着前方树影发了会儿呆,没吭声。然后又开始往前走。黑朗姆就在一丛低矮的灌木后头。这忠实的好伙计立在风里,守着他特意留下的那一小堆篝火余烬,认出他时,打了声高兴的鼻息。
  “好孩子。”亚瑟放松下来,熟练地拍拍它结实的脖颈,“你可比那混账靠得住。”
  【哎呀,伤心了——】
  某个熟悉的调门忽然在脑海里炸起,就像从地底蹦出来的鬼。
  【我不过消失几分钟,你就背后给黑朗姆告状。】那声音裹着蜜糖似的委屈,【好狠的心呐,副警长先生。】
  “赶紧!”
  【……噫。真急。】混账的声音慢半拍,尾音黏黏糊糊,仿佛在酒桶里泡发了,【我就当这是思念的证明~】
  这家伙状态有点不大对。亚瑟皱起眉,还未开口,某种熟悉的力量已攫住四肢——不是外力扯动,而是内部指令。这不是他的念头,但手指已经探进马鞍包。
  这是瓦伦丁老马具匠的货,几块鞣制牛皮被再普通不过的麻线和黄铜圈定好形态,大小只够装些备用武器和些小型杂物,但他从里头抽出了整套的干净外套、内搭,甚至还有双靴子,又把身上的全套放回。那包既没鼓,又没瘪,弧度与先前一模一样,看上去跟没动过似的。
  脑袋里,古斯的声音适时响起:【西装暴徒身份切换完毕。哎呀,咱们主播总算不用顶着老达奇的猪头面皮,又是那个辣醒全西部的副警长喽~】
  亚瑟鼻腔里滚出个短促的气音,翻身上鞍:“小子,你喝醉了。”
  【应该没。】古斯在脑海里傻笑,声浪泛着酒沫,【好吧……可能是有点。但其他人已经是能认猪当爹了。】
  “是吗?”亚瑟催马开始走,“你那声炸药动静可不小,死人都能被吵醒。”
  【我~在你行动前几十秒~接了个闹钟,呸,不是。反正我到了走廊,我让别人以为,你发现了个可疑的行走的猪头。】古斯得意洋洋,【然后自然是,卡拉汉警长,意识到那个猪头就是达奇·行走的一万!】
  亚瑟不想笑,但是失败了。
  “下回别碰那些烈的。”亚瑟哼出一声,甩动缰绳。紧接着,他忽然扬起眉:“等会,你究竟灌了多少?”
  可疑的沉默。
  这可新鲜。亚瑟顿时眯眼:“小子,你喝的那些,是什么味?”
  【味道?】古斯迟疑地重复,【像是……酒精?】
  “上帝啊。”亚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古斯·普莱尔,你还真他*的是个乖宝宝,是不是?从来没喝过酒,甚至连那些该死的威士忌什么味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古斯立刻反驳,【大多数是辣的,辣味加苦,甜味加辣,带气泡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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