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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为何深陷修罗场 第156节

  帷幔后确实有人,人影并不是错觉,却也不是真身。
  白孔雀魔气翻涌,入魔之兆,狐妖问心有愧,遂引人入梦, 解铃还须系铃人。
  栗音身上的护身符烫得厉害, 顿时心下了然, 又是梦。
  她环顾四周,有些眼熟, 分明是羽族们的灵舟静室, 她白日里会见羽族老祖时,才见过垂帘的布景。
  狐狸精, 想干嘛。
  栗音疑心, 等下要上演替身戏码二周目。
  她瞥见静室正中,似有人影坐在那里, 耳边一并捕捉到细微的动静,压抑、克制,喘/息声声,沉郁钝痛。
  栗音略微犹豫,轻轻掀开垂帘, 偌大的静室里,盘踞着一只白孔雀。
  男人的尾羽在地毯上摊开着,少时沉敛的仪态倾倒颓靡,满目璨璨雪亮的光华里翻涌着缕缕黑气,仿佛一场盛大的糜烂。
  察觉她的出现,他微微侧目,不甚清醒,看见从帘幕后走出来的少女,恍如当年的场景重现。
  和她亲口说吧,少主。
  过往的声音渗透进他的心隙,翻涌的魔气撕扯着他的理智,不知今夕是何年。
  旧时的声音他忘不掉,在骤起的恨意之间,鸿影忽而想起了更多——
  一切都结束了。
  在那一天之后,在他登临家主之位之后,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足以松懈某些人的心神,而后他以宴请和好为机,入魔为由,杀了很多人……
  孔雀一家独大,他抱养来了一个自家的小辈,立为少主,下一任家主。
  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庭院中遇见的小山雉,恍如漫长岁月里的一场梦,兴许是他太向往虚无缥缈的自由,便梦见了一只小山雉。
  鸿影神色轻恍,分不清,眼前站在垂帘边的人,是心魔反复的幻境还是真实。
  他清醒却又不清醒,他清楚地知道心魔的症结,却没法了断。
  少女站在不远处,垂眸看着他。
  她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瞳孔里倒映出地上的白孔雀。
  他在她的注视中伸出手,似要抓住一只流窜的萤火,一场记忆里的幻梦。
  他伸出去的手攥住了她的衣摆,明明是幻梦的一角,可落入手心的却是无法忽视的实感。
  他的嘴唇忽而动了动,又被心魔和记忆颠簸进那一天。
  和她亲口说吧,少主。
  跟我走。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他的唇瓣不剩下多少血色,淡薄得像结了层脆弱的霜,只有瞳色愈深,分不清盛着血还是泪,始终看着她。
  他抓住她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红曈里先一步滑落的泪,像在流血似的。
  少女抬起手,擦了擦他的眼角。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场很轻松的会面。
  居高临下,眉眼轻缓,甚至漾开了一层浅浅的笑,即使她是造就他痛苦的根源。
  她眼神动了动,看向他的身后。
  他开屏了。
  堕魔之兆,漆黑的魔气掺杂在烁烁颤颤的羽毛间,光华绚烂又腐烂。
  她在欣赏一只开屏的白孔雀,其实不畏惧、也不甚在意那些堕魔的痕迹。
  毕竟对于玩家而言,总有办法解决的。
  他的姿色胜过了堕魔的痕迹,也胜过了他的痛苦,让她移不开视线。
  这里有很多她不知道事情,同样,也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是玩家。
  玩家天不怕,地不怕。
  可他怕,他害怕着许多,盘算着许多。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她游戏的一部分。
  她惬意地欣赏白孔雀开屏的光耀,他的嘴唇又动了动,想吐露出些什么。
  在他张口之际,他的尾羽抖落,颤得厉害,彻底绽开。
  比起羽毛的舒展,太多来不及吐诉的情愫,早已变成淤积在心口的话语,沾黑了鸟儿的白羽。
  庞然的爱和恨扎根在淤泥里,此时仿佛要开出花朵。
  他紧紧抓住她的衣摆,微张着嘴。
  她察觉到什么,垂眼看他。
  他心口的淤泥要和花朵一起,从嘴巴里开出来。
  他要堕魔了。
  魔气大盛,光华难掩,少女没有过多慌乱,低头轻轻啄了下他的嘴角。
  毕竟他开屏的样子很漂亮,她好像很满意。
  随即,他微怔的刹那,魔气停滞,她轻轻哼出了一首曲调。
  在灵虚门时解锁的技能,心魔引,可以引渡心魔,清心明神。
  攀扯在白羽间的魔气弱了下去,貌似稍微好转,见有效果,栗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差一点玩过了头。
  她轻声哼着舒缓的曲调,一面慢慢坐下,怀里抱着一只意识不大清醒的白孔雀。
  少年公子的身形早已长开,比她高出许多,栗音只得微微调整,顺势一动,索性让他靠在她颈侧,仿佛鸟类交颈依偎。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颈、背脊,虽然是梦中见面,梦中拥抱,有渡劫期的狐妖暗中施法,精妙得和现实无异。
  心魔引的曲子不长,一曲完毕,初见成效,怀里的白孔雀微微一动,好像清醒了过来。
  湿冷的水渍滴落,缓缓洇湿,栗音微微一顿,无视被泪的沾湿的衣襟,继续抚摸的动作。
  洇湿的水迹慢慢晕开,栗音终于听见男人的声音。
  很轻,似是说与小山雉听。
  “孩子死了…”
  心魔被压制,他难得清醒。
  当初,在小山雉了无气息的身体旁,白孔雀只发现了一枚同样了无气息的蛋。
  算来算去,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了。
  栗音的动作慢下来。
  “…嗯。”她应了一声。
  鸿影又道。
  “你也死了。”
  栗音又应了一声。
  “嗯。”
  小山雉死了。
  她思绪飘远,数一数,忆起那是第六个存档。
  玩家失去了耐心,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又遭到拒绝,气愤之余,便干脆利落地下线重开了,栗音回忆起存档里的事情。
  拥抱在她的回忆间存续,恍如回到了当时的庭院,一只白孔雀,一只小山雉。
  寂静也蔓延开来,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记忆隐约响起声音。
  跟我走。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白孔雀没有开口,他没有说带我走之类的话。
  前尘旧事,忘不了,走不掉。
  她是魔修,不是小山雉。
  庭中的星星熄灭了,倒映在他眼中的光芒不在了。
  小山雉死了。
  又有泪水滴落在怀中,耳边,男人轻声呢喃。
  “…我愿意。”
  他的话音太轻,仿佛从遥远的记忆里传来,隔着数百年的光阴似的缥缈。
  栗音乍听以为错觉,愣了一下。
  “什么…?”
  怀里的白孔雀动了动,抬起脸,他同她靠得很近,濡湿的眼睫微茫点点,素白无暇,像粒粒落雪,悬在纤长可数的眼睫上,看得人惊心动魄。
  浸润了水/液的眼睛格外红,淡红的颜色加重了一重又一重,嫣红的色彩仿佛血珠坠入了雪地,唯留白与红。
  痛色和美色同时交织在同一幅画上,栗音和他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红曈像跳动的心脏。
  “我愿意。”他的声音这下更清晰,更分明。
  尾羽应和着他的答案,展开绽开,隔着数百年的时间,传递到她耳中、眼中。
  栗音猛然间想起,这好像是她当时没得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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