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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惹冷郁权臣后 第207节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兰漪眼见他不怀好意,伸手去抢那颗蜜饯。
  魏璋长臂伸开,指腹一松,最后一颗蜜饯从高处坠落,砸在青石板地面上。
  溅出汁液,碎了,烂了。
  魏璋此时才知,从前好几次看她将蜜饯塞满嘴巴,原不是她喜欢吃这蜜饯,而是为了强迫自己开心。
  “所以,谁规定的呢?”
  谁规定的,每个人都要像魏宣那样无知无畏的傻笑?
  又是谁规定的人一定要无忧无虑,博爱,宽容?
  魏璋碾了碾指尖粘稠的蜜汁,“是不是怕他发现你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明媚开朗,所以不敢放声哭?”
  “我没有!”
  “还是,怕他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没有他那般心怀天下,大公无私?”
  “不是!不是!”
  “魏璋,你给我住嘴!住嘴!”
  薛兰漪瞳孔微缩,猛地去捂他的嘴。
  魏璋的脊背往后一仰,轻易避开了她的手。
  她猝不及防扑进了魏璋怀中,再仰头时,魏璋一双沉静的眼看进了她瞳孔深处。
  他看到了那双雾蒙蒙的眼里,慌乱无处安放。
  自幼被亲母抛弃,看着母亲跳楼自尽,甚至……
  明知先帝就是母亲的心上人,明知就是先帝和母亲的畸恋毁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还要在先帝膝下讨巧卖乖,佯装纯真无邪。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这世间万物满腔热忱?
  魏璋甚至怀疑,她同太子变法的初心,也与魏宣、谢青云他们不一样。
  魏宣、谢青云他们或许真的心怀愚蠢的理想,意图天下大同。
  可薛兰漪不是。
  她不过是想成为魏宣、谢青云那样的人罢了。
  “不敢怨,不敢恨,也不敢哭,是怕配不上他那轮高高在上的太阳吗?”
  “魏璋,你休要胡说八道!”
  薛兰漪扶在他胸口处的手,紧攥住了他衣襟。
  那处被血洇湿了,因为玄色看不出来,可薛兰漪的手一攥,殷红的细流便顺着薛兰漪指缝溢出来。
  好像五条阴暗处滋生的蜈蚣,从他胸口,爬入她的指缝,再从她手背上蜿蜒游走。
  恶心死了。
  谁要跟他一样做阴暗处的蛆虫,万人唾弃?
  “魏璋,你不要以为你很懂我!”
  “你不过是只蛆虫、臭虫!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满心算计!满肚子只有怨和恨!”
  “烂人!卑鄙!无耻!”
  薛兰漪咬着牙,双目赤红地破口大骂,阻断了魏璋说的那些滑稽之言。
  她面目狰狞,不是打情骂俏的“骂”,更能用泼妇骂街来形容。
  昭阳郡主那么乖巧可人。
  讨得先皇先皇后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
  讨得盛京城人人都以为她是挂在天边的皎月,与魏宣这轮绚烂的太阳,日月交相呼应。
  一定没人看过她,如此她面目可憎的模样吧。
  可魏璋很清楚这才是她。
  一个会放声大哭,恶意咒骂,心中藏着一隅暗角的她。
  她一句句话像刀子恨不能将魏璋千刀万剐了。
  可奇怪的是,魏璋不觉得生气,除了疼惜,也有些莫名的愉悦。
  他不说话了,由着她骂她打。
  他发现她比陆麟会骂。
  她真的会三十九种不同的骂法,一直骂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眼泪斑驳,身体虚软地像浮萍歪歪倒倒。
  魏璋从后拥住了她,在她耳边,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知道吗?做烂人,很畅快。”
  蛆虫臭虫本就该待在渠沟里,若是非要学着雄鹰、学蝴蝶逐光而去。
  伪装得好,便会像她一样,一身疲倦。
  伪装得不好,便会像他一样,遍体鳞伤。
  “我就喜欢做烂人。”他道。
  薛兰漪发现他根本无可救药,她想要推开他的手臂。
  可是,她哭得太狠,骂得太狠,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无力动弹了。
  她只能恹恹斜靠在他臂弯,苦笑,“所以,你要拉我一起做烂人?”
  “不是。”
  魏璋的臂膀又收紧了几分。
  蟒袍很寒,他的胸腔更是冷硬无比,可他抱得紧,将小小的她藏在大氅下。
  她竟也感受不到长巷中幽幽寒风了。
  他在她耳边,声音低而磁,“烂人也好好人也罢,从今而后,这世间没有你不能骂不能恨的人,亦没有不可哭之事。”
  薛兰漪觉得好笑:“你不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最想骂的也是你!”
  “可以。”
  他默了默,“但是,你不能走。”
  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倾轧向薛兰漪。
  薛兰漪还在挣扎推诿的手臂彻底没有力气了,只是嘴巴里还倔强地骂着他。
  长巷的风越来越大,吹散了她的骂声。
  她浑身的防备也在一次次撞向这块巍然不动的冷硬石头时,彻底碎掉了。
  她变成了一只没有壳的蜗牛,软趴趴仰靠在他怀里。
  魏璋一手横在她腰间,一手勒紧缰绳,继续往前走。
  玄色披风从肩头滑落下来,将她护在狭小一隅。
  笔直的夹道中,马蹄声清脆。
  甬道后方,是千千万万百姓感激的目光。
  甬道前方,是身穿红衣补服的群臣分列两旁,躬身而立,静候着威压逼人的镇国公。
  男人高头大马,端然而行,一身繁复蟒袍在风中纹丝不动,沉稳如山峦。
  无人看清,他冷峻的容颜下,厚重的披风中,藏着个絮絮骂人的小姑娘。
  走出甬道,魏璋路过百官,众人才依稀听到姑娘的哽咽声,“像你这种毫无底线的人,早晚断子绝孙!”
  他走在队首,徐徐地应,“好。”
  “乱臣贼子,将来一定一定一定会死无安生之地!”
  “好。”
  “你会下地狱,下一辈子也不得好死!”
  “好。”
  她骂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仍稳稳的。
  薛兰漪又悲又怒又无力,不甘心地上气不接下气,极力扬声,“你们男人都一样,只顾自己快活!从老的到小的,都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混蛋!”
  魏璋身形一僵,终于勒停了马。
  后方亦步亦趋的诸臣听了这姑娘一路狂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当今朝堂上,何有人敢如此辱骂镇国公?
  何况这姑娘得寸进尺,骂了一路,路过的太监丫鬟恐怕也都听到了。
  谁也不知道国公此时停下来意欲何为。
  群臣纷纷垂下了头,余光观察着冷肃的背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周围一片静默。
  魏璋长指将披风拨开一道缝隙,长缝之中是一双饱含春水,挑衅上扬的眼睛,一字一句更清晰地重复,“男人,没有好东西!”
  魏璋并无太多波澜,目光徐徐看向右手侧,对着右边宫殿道:“她骂你呢。”
  鼻间断断续续钻进香火气。
  薛兰漪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的目光往右看去。
  一行人正路经奉先殿。
  敞开的朱漆大门中,摆放着穆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和画像。
  和尚们在念经祝祷,钟鸣声起,檀香袅袅,一派肃穆。
  而大殿正中,正是先皇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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