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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赵奉礼盯着他:“小栖,你答应过我,会对殊意十分好,还算数吗?”
  谢栖没有一点犹豫:“算数。我一定好好照顾他,您别担心。”
  “好,好。”赵奉礼喉咙里吐出艰难的喘息,眼皮沉重地垂下,“其实殊意,殊意……”
  话没说完,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死如灯灭。
  灭的是朝阳集团前进的灯塔。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房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赵殊意呆呆地跪在地上,直到谢栖将他搂进怀里,他才迟钝地低头,用力靠住谢栖的肩膀,无声地哭了。
  后事早已安排妥当,赵奉礼亲自选了墓地,无需旁人费心。
  遵照他的遗愿,葬礼一切从简。他不准他们做表面功夫,应尽快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老人家就算身死魂消,也还是最放不下公司。
  ——遗嘱是在赵奉礼咽气后,当场公布的。
  在赵家全家人,谢栖,和朝阳集团全体高层的面前,律师拿出赵奉礼签过字的文件,按照他生前授意,一条条宣读。
  大多内容不值得计较,股份分配才是重中之重。
  偏偏最要紧的内容在最后面,律师的嘴巴张张合合,赵殊意听得头昏脑涨,强打起精神坚持了二十多分钟。
  大家沉默地站在客厅里,屏息以待,终于,律师讲到了关键部分:
  赵奉礼名下拥有的朝阳集团8%股份,根据他本人意愿,分成不均等的两份,交由后代继承。
  一份2%,由赵怀成继承。
  一份6%,由赵殊意继承。
  律师讲到这里停顿片刻,现场一片死寂。
  赵怀成低着的头慢慢抬起,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赵殊意愣了一下,脑内闪过几道简单的算术题,加加减减,都是很小的数字,可他竟然没算清楚。
  是谢栖先反应过来,附到他耳边提醒:“平了。”
  “……”
  平了?
  赵殊意猛然一激灵。
  赵怀成原本持股4.5%,加上遗嘱里的2%,现有6.5%。
  赵殊意曾经从父亲那里继承过0.5%,加上今天遗嘱里的6%,也是6.5%。
  客厅里众人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表情各异。
  后来律师又说了什么,赵殊意没听进去。他表面是冷静的,但心已经不冷静了,目光悄然一转,扫了一眼秦芝。
  ——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个结果可以接受,尤其对董事会相当利好。
  以前开会表决重大项目,普通董事二十票,主席赵奉礼一票。不论怎么争吵,赵奉礼都掌握最终的一票否决权。
  现在赵殊意和赵怀成双权并立,各掌一票,谁也不能独裁,他们要赢得比对方更多的支持,董事会里的“大多数”就更有话语权了。
  赵殊意收回目光,默然不语。等律师交待完遗嘱里的全部内容,已经深夜了。客人们散了,赵家自己人留下,赵殊意和妈妈、二叔一起在遗体前守夜。
  谢栖全程陪着他,凌晨时问他饿不饿,赵殊意没胃口,让谢栖自己去找东西吃,不用太辛苦。
  这种情况,谢栖怎么能离开?只好继续陪他。
  赵殊意不太懂丧葬习俗,虽说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但还有一些零星琐事,例如哪里要贴红纸,哪里要洒灰,怎么烧纸钱……这些得由他二叔来办。
  秦芝极其迷信,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去寺里求了开光的东西,看外貌是个玉雕的挂件,作用不明,拿着就要往老爷子的寿衣里塞。
  赵殊意不耐地阻拦:“拿走,你别搞那套。”
  管家和保姆都在,秦芝脸上挂不住,小声辩解:“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
  “用不着懂。”赵殊意态度坚决,无语地想,秦女士年轻时也是留过洋的,正经的知识分子,怎么年纪越大越邪门儿?
  她心里究竟有多少鬼祟,求神拜佛二十年也驱不散?
  赵殊意无法自控地以最深的恶意揣测她,今晚尤其不能平静。
  ——除赵殊意本人,没人知道今天这份遗嘱公布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老爷子机关算尽,自以为平衡了两方势力,却不经意间把他推进了一个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的火坑里。
  赵殊意以让他们休息为由,赶走了秦芝和管家等人,只留谢栖在自己身边。
  窗外雨下了一夜,无边的漆黑连入天际,赵殊意雕像般坐着发呆。
  谢栖看出他有心事,关切道:“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吗?”
  “……”
  赵殊意无奈地抬了抬嘴角,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近乎无助地说:“谢栖,我妈手里还有0.5%的股份。”
  谢栖不解:“你的意思是……?”
  “她肯定会抛弃我,转让给我二叔。”
  第21章 “签字”
  亲情是复杂的东西,赵殊意和秦芝之间并非没有感情,只是细究起来,恨远大于爱。
  抛开矛盾造成的糟糕印象,其实秦芝大多时候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赵殊意年幼时贪恋她的怀抱,和每个离开妈妈就哭闹的小孩一样,要她抱着自己才能睡着。
  妈妈身上香香的,柔软的长发滑到他脸上,赵殊意伸出小手一把揪住,有时把她揪疼了,秦芝也不生气。她说:“我们小意力气好大,将来一定长高高。”
  哄他睡觉时,秦芝会哼家乡的儿歌。她是从南方嫁到奉京的,年轻时说话带一点口音,现在不明显了。
  她还很漂亮,小时候赵殊意喜欢亲她,口齿不清地说“妈妈美”“妈妈漂漂”,别人夸他长得像妈妈,他就很高兴。
  刚发现秦芝和赵怀成在一起的时候,赵殊意还小,不懂男女之事,但本能地察觉到了背叛。
  他突然发现妈妈温柔之外的另一面:像动画片里的坏女巫,会骗小孩。
  比如她说,今天见了某个阿姨,其实是见了赵怀成。
  她说,某个礼物是好朋友送的,其实这个“朋友”也是赵怀成。
  还有一回,她说要带小殊意去郊游,“正巧你二叔有空,他开车陪我们”,赵殊意刚听过一则小孩被带到郊外杀掉埋起来的新闻,以为自己终于也要被杀了——妈妈想和二叔生新宝宝。出门前,他吓得躲进衣柜最底层,让秦芝找不到,“逃过一劫”。
  赵殊意越来越不信任秦芝,并随着怀疑和恐慌加深,他终于憋不住爆发了。
  秦芝被他当面揭穿,窘迫得无地自容,第一反应是否认,而在赵殊意看来,这又是撒谎的表现。
  然后她不停地解释,在年幼的小儿子面前哭泣——明知道他不懂事,好多事情根本听不明白,背叛已成事实,赵殊意不喜欢她了。
  后来,赵殊意问她:“我爸是不是你害死的?”
  秦芝吓了一大跳,问他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小朋友怎么会讲这么恐怖的话?
  赵殊意却说:“我已经知道了,就是你。不是你就是他。”
  “他”指赵怀成。
  从那以后,妈妈的形象彻底崩塌。
  她的温柔成了于心有愧的退让,是心虚,理亏,让赵殊意觉得恶心。
  他希望她和赵怀成断绝来往,偷偷地想,只要她回头,自己就原谅她。
  但他们还是一直联系,赵怀成肆无忌惮地来家里,有时他们也吵架,但吵完又和好,感情很深,对比之下赵殊意更像局外人。
  后来赵殊意就不再考虑怎么原谅她了。
  当一个人把自己摆在有资格原谅对方的地位上时,说明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被需要的,威胁秦芝:如果你不回头,我就再也不和你好了。
  但长大之后,赵殊意失去了这种自信。
  秦芝不需要他,他自作多情地幻想原谅,人家根本不稀罕。
  他从大人的角度,重新理解了秦芝和赵怀成的关系:
  他们像一对碍于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在如今这么开放的时代,仍然不能自由地追求爱情。秦芝年复一年地忍受儿子的指责,赵怀成承诺今生非她不娶,多年来身边连一个情人也没有——他们多专一,多可怜。
  赵殊意才是恶人,是碍事的东西,就该和他爸一样早点去死,成全他们一腔真情。
  但尽管尽量客观地为他们开脱,也帮自己努力看开,赵殊意还是没法不痛恨。
  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是婚内出轨?还是他爸离世后才开始?看起来不像。
  爸爸的死因也的确充满疑点,莫名其妙的车祸,毫无逻辑的意外,早上出门时好好的人,一个小时后就成了遗体。
  赵殊意在疑神疑鬼中长大,那些神和鬼日复一日地在梦里提醒:你妈爱他,不爱你,她会帮他,不帮你……
  没想到,现在噩梦有机会成真了。
  秦芝的0.5%股份足以给赵殊意致命一击,她不一定立刻这么做,但只要她有机会动手,赵殊意就始终被动,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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