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青叶抿着嘴角乐不可支,耳旁的声音还在继续。
“听说何竹的亲事也有了眉目,咱们三个同一年生,想来相隔不了多久。”
“她说定了哪家?”
“我也是从奶奶那听了一耳朵,说是何梅姐夫家的姑表亲,何梅姐本就嫁得好,那家还更富了一头,农忙时还得雇短工帮忙,啧啧,这得多少地啊?”
何梅是家中长女,堪称她爹娘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旁的女娃娃还在撒娇赖床呢,她已经站在矮板凳上刷锅洗碗,给妹妹们穿衣裳编小辫子,看着她们不往水边跑。
及至大了些,更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云娘两口子困在田里抽不开身,小小年纪的何梅能把全家上下的吃穿安排得妥妥当当,不劳云娘操半分心。
她的性子又温柔似水,嫁了人后非但打理家事井井有条,连先前有些许不着调的夫婿也变得稳重有担当,两口子凡事好商好量,再没有红过脸。
何梅夫家那边都说娶了个好媳妇,族里人赞不绝口。
她夫家那边的一房姑妈也极爱何梅待人和气,遇事不怵的性子,这样软硬皆宜,又能督促夫婿上进的妇人,才称得上合格的当家主妇。
听说她家里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妹妹,打听得没有纰漏,也是极能干晓事的小女娘,这不就忙忙地请人中间说合。
“哎,小时候盼着长大,可现在大了又有了离家的烦恼,想到要住到别人家去,我就有些害怕?”
青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那也是你的家,咱们是光明正大嫁进去的新嫁娘,不是低三下四去投奔的穷亲戚,怕什么?”
清凌凌的河水缓缓流淌,两个女孩忙里偷闲述说家常,尚且稚嫩的脸盘未经世事的风吹雨打,洋溢着未来岁月的期许。
“姐,姐姐……你在哪?”
土路尽头传来男孩洪亮的喊叫声,两人偏头望过去,少年纤细的身形慢慢靠近。
“姐,娘在家里塌豆皮子,加了鸡蛋和糖,可好吃了,要我喊你回去吃。小玉姐也一起吧,我娘说一猜就知道你俩准在一起,要你也过去吃。”
两个女孩站起身拍拍衣裳,把镰刀放进提篮,胳膊一挽。
青皮顺手接过姐姐手里的篮子,“怎么薅的构树叶,这玩意儿太费劲了,等吃完了豆皮子我去打猪草。”
张玉笑嘻嘻道谢:“舅奶奶做了新吃食呢,太好了,我又有口福了,小青皮,你姐姐快要嫁人了,你会不会舍不得呀?”
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青皮板着脸不高兴。
“小玉姐不要胡说,我姐还小呢,我爹说了,纵是及笄了也不着急嫁人,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我姐,多久都养得起。”
张玉笑不可遏,愈发爱逗弄他了:“说起来咱们青皮也长大了呢,过几年也到了说亲的年岁,青皮,你可有中意的小女娘呀?”
青皮脸更黑了,掺杂了一丝郝然,故作镇定道:“小玉姐别瞎说,我也还小,更不着急说媳妇,咱们快走吧,豆皮子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闷头快步往前走,把两个姐姐甩在后头。
两个女孩哈哈大笑,手牵手轻快地跟在后头,清风拂面,裙角飞扬。
银铃般的笑声缀着燕子的尾巴,一路略过清幽荡漾的水面,摇曳飘逸的杨柳树梢,一畦畦翠绿的秧苗,向着更远的云彩飞奔而去……
第208章
周丛两家的亲事一说定,杏娘放下心中大石。
大女儿算是稳妥了,再不用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到处打听哪家有好儿郎。两个臭小子还小,自家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攒家当,别的暂且顾不上。
亲事的各项走礼往来本就繁琐,加之周邻在县里的营生才走上正途,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的。
按照周邻跟两口子透漏的口风,他打算在买来的地块上辟出一个角落,建一个两进的院落,到时妻儿老小一家子住在一起。
眼下建房的砖石木料到是下了单子,因着热天生意红火,他这边一时腾挪不开人手,故而宅子的进程有些慢……
丛孝两口子一听,便也放慢了走礼的诸多流程,成亲的日子更是借李老爷子之口,还得好好算一算,选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事有轻重缓急,小伙子难得奋发图强,买卖蒸蒸日上,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非得嫁闺女。
退一步说,县里的宅子还没有完工,纵使女儿嫁过去也去不了县里,照旧要住在乡下老宅,那还不如住自己家舒坦。
端阳节快到了,当家的和两个儿子去县里给周邻送木件,临走时答应赶回来过节。
早起杏娘去水田扯草,水稻进入拔节期,杂草也跟着疯长,一个眼错不见便能鸠占鹊巢。
忙碌了一个上午,眼看着太阳爬到斜上空,杏娘坐在水沟边歇息片刻,清洗干净手腕走回家。
一路走过来田里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打的主意是下晌再过来一趟,晌午早点回去吃饭。
杏娘则是想着明天早上趁着清爽过来扯草,田亩少也有少的好处啊,不必像旁人那样时刻紧绷着一根心弦,恨不得时时泡在田里侍弄庄稼。
过石桥时正好碰到对面牵着牛绳过来的妇人,石桥本就不宽,老水牛身躯庞大,妇人手里的牛绳松垮地拖在地上。
杏娘脚步一顿,干脆停在桥这头,往旁边消了几步,等他们过去了再说。
“嫂子吃饭了?这是要去放牛?”
赵氏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偏头拍打了一下牛身,慢悠悠走过桥头。
杏娘眉头一皱,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就是没答应她家求亲吗,有必要这样跟她甩脸子?
女儿的亲事跟周邻没说定之前,王氏也托了人过来说和,她家也是这条垄上的,儿子生得多,足有四个。
老二跟青叶同年,老大隔了两岁,剩下的老三、老四相差也不大。
当初中间人来丛家是这样说的,只要丛家同意嫁闺女,老大和老二任他们选,看重哪个当女婿都行。
“她家男丁多,人多才不怕欺呀,走出去外人看着就犯怵,这才叫派头。你家闺女生得好,又有本事,嫁了人也是住在这条垄上,想回娘家了抬抬脚的事。
世上再找不出这样般配的人家,合该天定的姻缘,旁人相女婿只一个人选,她家不一样,老大、老二任你们挑,这种诚意哪里找?聘礼的事也好说……”
丛孝当即脸一黑,来人还想盘一盘娶亲的阵仗,嘴巴才张开,袖子早已被丛孝一把拽起来送了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如此不讲究,还老大、老人任他们挑,树的根子都烂透了,树上还能结出好果?
挑个屁的挑,把他们家当成什么了,他就一个闺女,自然得好好选一个出挑的女婿。
怎地就非她家不可了呢,哦,老大看着不顺眼选老二,老二不行跟老大凑合,他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只能往她家塞。
本以为两家亲事不成,各自再说亲便是了,时人相看亲家,不都是比了东家对西家,相了七八回没成的大有人在。
如今看来赵氏这是把她家当了仇人,杏娘无所谓一笑,她家女婿有了好人选,这些个烂桃花不搭理也罢。
翌日清晨,杏娘照例去田里扯草,到了地头一看,眉头大皱。
只见挨着水沟的一块地,沿田埂一侧的青苗参差不齐,活像瘌痢头上的疥疮,高一截矮一截。
不是十分显眼,像是牵着牛绳过去时,水牛无意中撩了一舌头,主人慌乱中来不及拉拽造成的。
想起昨天碰见的一幕,杏娘心下泛起嘀咕,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这也太巧了吧,那人明显不待见她,做出这般出格的事也不奇怪。
杏娘看了片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就当作是无意的吧!
不成想第三天去看时,田里的瘌痢疙瘩又多了几块,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当她一家子是死的不成?
杏娘心里冷笑一声,眼下还不是好时机,且走着瞧,等抓住把柄有她受的。
端阳到了,丛家的晌午饭格外丰盛,一家子老少齐全,饭吃得也早,收拾好碗筷,杏娘打发走女儿。
“今天跟你云伯娘约好了缝新被褥,你先过去缝两针,娘这边还有点事,一炷香后过去找你。”
等女儿走了,又叮嘱家里大小三个男人。
“我现在要去水田那边看看,你们在大门口盯着,一旦河对岸闹腾起来立刻过来给我帮忙。”
丛孝父子面面相觑,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杏娘摆了摆手懒得解释,她今天非得大干一场不可,说完急匆匆去了自家的农田,找一处茂盛的水稻旁边蹲下。
这一蹲直蹲到两腿酸软双脚发麻,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难不成她今天不使坏了?
正迟疑间,远远走过来一个牵着水牛的人,边溜达边放牛,杏娘耐着性子缩了缩脖子,聚精会神望着越走越近的一人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