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丛孝哈哈大笑,十二分的赞同:“往常我也这样说,结果他们都不相信,说我嘴刁贪吃。看看,邻哥儿也这样说,可见我没撒谎,咱们这里的鱼肉菜蔬就是比外头的敞亮,味道更鲜。”
杏娘笑眯眯解下围裙:“喜欢吃就多吃点,婶子这里大鱼大肉差点,这些农家小菜管够,你要是不嫌腻,天天过来婶子家吃也行。”
说笑打趣了几句,杏娘端起一个托盘去前院,盘子里也盛了菜,跟饭桌上的菜色一样,只不过是小碗装的。
“那你们就先吃吧,炖罐里还有鸡块和南瓜,不够吃再去添。”
周邻眼睛一闪,忙站起身问:“您这是要去哪,不坐下来一起吃吗?劳您忙糟糟累了一早上,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杏娘脚步不停,径直走出灶房。
“你们坐一桌正好侃大山,我跟叶儿去房里吃,你不用管我,坐下来好好陪你爷爷喝一杯。橱柜里还剩了半坛黄酒,要你七叔把酒盅拿出来,慢慢吃慢慢喝,别着急。”
一面说着一只脚已经踏上堂屋门槛,声音渐渐远去。
闺女不愿意去灶房,她正好也嫌一桌子男人吵得慌,娘俩个躲在房里吃更清净。
周邻看了一眼屋外,空荡荡的院子阳光灿烂,声息全无。
周家爷孙在丛家吃过一顿饭后,周邻身上那种无声的隔阂似乎消散了些许。
垄上的乡邻打眼一瞧:这小子也没怎么变化嘛,依旧是那副爱笑的热心肠,碰上大娘婶子仍是隔老远就打招呼,半点不认生。
不认生就好,其实他们也想跟他唠两句来着,说说外头的稀罕事,聊一聊府城的繁华似锦,他们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听一听也是好的。
不知不觉,如鲤鱼入水般,周邻又跟这条垄上的农人相处融洽,跟儿时的小伙伴们打得火热。
眼下还不到秋收的时节,水田里以除杂草为主,大半农事泡在旱田里。
黄豆、芝麻点得早的人家,连枝带叶已开始泛黄,隔壁田里慢了一个脚步的,雪白的芝麻才开花,豆子也还是绿色的。
农人忙周邻也忙,却是忙着穿梭往来于乡镇,借了丛家的小船摇来摇去。
自打这条船来了丛家,村子里的艄公就换了人,丛孝只在赶集日划了船去镇上。路上有招手的客人,顺路停船接上来,挣个三瓜两枣。
周邻这一回来又做上了小艄公的营生,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整日往镇上跑,有时一天要跑几个来回。
理所当然地稍上了许多路人,拿了船资也不干别的,全买了镇上点心铺子里的零嘴吃食,一股脑塞给丛家的两个小子甜嘴巴。
青皮两小兄弟倒不像儿时那般馋嘴,家门口飞过的麻雀都恨不得薅下来啃两嘴,长大后对这些甜滋滋的蜜饯果脯兴致不大,还不如地里烤一只野兔子得劲。
两个随手捡一只李子干送进嘴巴,龇牙咧嘴地酸,又原封不动塞进姐姐怀里。
周邻哥怎么总是喜欢买这些女孩子爱吃的玩意,又酸又甜,酸的酸倒牙,甜的又甜得人心窝子疼,哪里好吃了?
臭小子们避如蛇蝎,青叶倒是喜笑颜开全盘接纳,她如今虽说抽条长高了,依旧是个偏圆润的身形。
用垄上眼毒的婆子们来说,白生生的手腕子伸出来能挂银,满满当当的镯子戴了正好,丝毫不显晃荡,日后是个有大福的。
这样有福气的体格自然贪嘴,跟她娘一个样,有点银子全填了肚皮,吃到嘴里再不会觉得亏欠。
青叶得了心头好自然不会吃独食,娘俩个在灶房后门置了一张小桌子,搬来两把椅子,沏一壶花茶,似模似样就着呼啦呼啦的北风吃点心。
抿一口茶一对眼,“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丛孝偏头看一眼娘俩的小把戏,失笑摇头,回杂物房继续刨他的木头。
……
中秋节快要到了,除了给娘家的节礼,杏娘另外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加上家里的几样土物,要女儿提前一天送去给孙姑姑。
正好小姐妹张玉要去镇上卖针线,两人约好日子结伴同去,由她爹护送。
结果一脚踏上船板才发现摇桨的换了个人,“怎么是你,我爹呢?”
周邻笔直地立在船头,笑着道:“怎么不能是我,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
青叶轻咳一声,不自在偏过脑袋,眼睛盯着水面,若无其事道:“谁不跟你说话了,这不正说着了么,前几天听说你去了县里,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邻也没紧抓着不放,顺势转了话题:“昨天晚上回来的,县里的差事急不来,三不五时去一趟即可。我今天闲着没事,正好去找苏木哥喝茶,七叔说有个要紧的物件没有打磨好,托我送你去镇上。”
等女孩坐稳当,周邻便撑起竹篙点在岸边,尖尖的船头转弯远离小码头。
青叶侧着身子靠在船舷,船舱里又安静下来,似有若无的隔阂充斥在小小的方寸之地。
直到张玉挽着篮子跳上来,“咦,周邻?怎么是你划船啊,我还以为是舅爷爷呢!”
周邻仍是笑着答:“我正好去镇上有事,顺路送你们一程。”
“那敢情好,你这个大忙人虽说回了村,想见你一面依旧难,不成想今儿让我们两个逮着了,免得还要劳烦舅爷爷跑一趟。”
张玉毫不见外道,自在地坐到青叶旁边,兴致勃勃地问。
“周邻,大伙都说你在外头本事通天,拳打蟊贼脚踢劫匪,一人对上四、五个大汉不在话下。你快跟我们说说,你在外头做什么差事,怎么这么厉害?”
她们这帮女孩子聚在一处做针线,说起周邻啧啧称奇,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精彩。
独自一人去府城闯荡对她们来说太遥远,田间地头才是绣鞋所过之处,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对新奇经历的憧憬。
周邻哭笑不得,他的传言在这条垄上离奇得没了边,最开始是生人勿进,凶狠可怖。后来改了方向,成了神勇无双,智计过人,不论哪一种,都能单独拿一折出来说一回书。
当下捡了几样奇特的亲身经历,一边摇桨一边说给女孩们听,凶险、艰难是必不可少的。
当时只道是寻常,过后才察觉出害怕,两个女孩听得惊叹连连,再想不到世上竟然还会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行至中途,船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也就停了大声交谈,只喁喁低语。
“你这次打算卖什么?”
张玉狡黠一笑,揭开笸箩上的布巾递给她一样物什,“呐,这是我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你可真厉害!”青叶细细打量手里的圆形团扇,扇面是白绢质地,扇柄以竹制成,其中尤为惹眼的是扇面上的刺绣。
一副猫戏蝶图,大黄狸猫栩栩如生,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半蹲在地上,两只前爪跃跃欲试,抬头看着半空中飞舞的一群蝴蝶。
蝴蝶的纹理清晰可见,姿态各异,颜色艳丽,仿若活了过来。
这样一柄做工算不上精良,却透着股质朴、童趣的团扇,因着精美细腻的刺绣,整面扇子顿时变得趣味横生。
青叶捏着扇柄翻来覆去地看,赞不绝口道:“小玉,你到底是怎么绣的,这要不说,旁人还以为你才是孙姑姑手底下的学徒。
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弟子反倒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啧啧,我一见这扇子吧,连嫉恨都显得多余,下辈子也练不到这手绝活。”
张玉性子沉静又耐得住寂寞,天天要忙一大堆家务,只要歇下来手里就没空过,日日拿了旧布条练手。
她又是个心思通透的,经过青叶口头转述和指点,一门心思闷了脑袋钻研刺绣,天长日久下来练就一番好手艺。
当然比之正经的绣娘还差了一大截,可在小小的村子里已是能拔得头筹,即便拿到刘记去卖,给的价钱也是头一等的,不得不说是个灵秀的好孩子。
张玉腼腆一笑,迫不及待跟好姐妹显摆:“之前咱们也不懂,只知道傻乎乎的绣了帕子拿去卖,布庄的掌柜说帕子是家常之物,卖不上价,人家给多少我们拿多少。
后来我听你说了刘记的事,你们这些学徒跟着师傅织棉布,因着花色和染色别出心裁,在县里也能出风头,这就是物以稀为贵的好处。
我想着我虽然不会织布,但我可以绣别的啊,上回便试着做了柄团扇送去布庄。果不其然,老掌柜拿着看了半晌,多给了我两百文。我这次绣得时间更长,更花心思,估摸着能再添一点。”
青叶好奇地问:“那你觉得这次能卖多少钱?”
张玉抿嘴一笑,伸手比划了个巴掌。
青叶眉头一皱,低声骂道:“刘记的人可真够心黑手狠的,你这样用色鲜亮,趣味十足的构思,最受富家小姐们的青睐。
刘记换一把精致的扇柄,转手拿去县里就能翻两、三倍,堪堪给了你一个零头,心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