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郑氏一脸赞同,急急点头道:“可不是,我这个人吃茶厉害,我家一天煮几缸子茶水,大半进了我的肚皮。这也就罢了,茶吃多了饿得快,饿起来的时候好似一刻都等不及,恨不得立时扒饭进嘴巴。
  等我火烧火燎,急急忙忙做好饭菜吧,这么烟熏火燎操弄半天,肚子又好像给这油烟填饱了,你说气不气人?”
  树荫笼罩下的水池子静谧安详,清澈的水面上游荡着几尾活鱼,首尾相连,转了一圈又一圈。
  鱼儿们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安然地吞食着落在水面上的草籽、花瓣和落叶,在一声声鸟鸣啼叫中似乎也听见了鱼儿们吞咽的“咕噜”。
  两个妇人絮絮叨叨闲聊家常琐事,明亮的光线一寸一寸从屋顶飘移过来,不一时占领树下的阴凉。
  只见两个小板凳孤零零落在水边,旁边凌乱散了一地的植株外皮,引来几只灰雀跳跃、啄食。
  ……
  时已入秋,然而秋老虎的威力依旧凶猛,晌午时分似乎更炙热了几许,好在早晚露水洒落时多了些许凉意。
  水田里的杂草还没冒头,园子里的菜蔬已现颓势,黄瓜秧子的枝丫上吊了个青皮嫩瓜,毛刺刺的外皮张牙舞爪,藤蔓却开始干枯泛黄。
  辣椒秧子依旧蓬松,枝干上七零八落坠着几个红艳艳的灯笼,顶部茂密的叶子簇拥着小小的青辣椒和白色的花骨朵,眼看着将要掉落。
  只有鹅米豆如雨后破土的竹尖尖,郁郁葱葱铺满了一大片,紫色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
  忙完了农事的丛孝依旧不得闲,虽说不认同媳妇说的女儿大了该嫁人之类的话,但有一样却没说错:该准备的嫁妆确实要开始拾掇了。
  他媳妇当初嫁过来时,那气势,那排场,在十里八乡可是排得上号的。
  他虽然比不上老岳丈有本事,可也不能差得太远,要不然面子往哪搁。
  再说了,好歹女儿去镇上当了三、四年的学徒,也学了一身织棉布的手艺。他这个当爹的自然得整治出一架织机才行,甭管她日后用不用得上,有总比没有好。
  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匣子、小玩意儿……
  如此一想,丛孝顿时眉头紧锁,这时间怎么越琢磨越紧迫了呢?
  明明他女婿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他这头倒急得火烧眉毛了。好在这些年他搜罗了不少好木料,平日积攒在杂物房里,眼下也是时候拿出来用了。
  丛孝跟两个儿子加快手上的进度,争取把大件的木工单子提早完成,从而有时间细细打磨女儿嫁妆里的精巧物件。
  郑娘子家的活计已到了尾声,大件的床柜等一一组装,查看没问题后再拆卸,分门别类捆在一起。
  稳妥起见,丛孝借了村里一户人家的小船,连着自家的一艘,跟儿子们一起送去镇上。
  临走前问媳妇:“家里有没有什么缺的,正好顺道买回来。”
  杏娘想了片刻,正要开口,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晌午之前能到家吗?”
  “估摸着不能。”男人摇头道。
  “早上把家什送到郑娘子家,这么些木料组装起来就得费一番功夫。完事后还要看看主家哪里不满意,应该怎样修整,或者是缺了什么,要不要另外添单子,商谈起来一时半会没那么快了结。
  我把木工的家伙什都带了,简单的当场处理,复杂的再拿回来调整。晌午饭估计要在郑娘子家蹭一顿,争取晚饭之前到家。”
  “那算了,”杏娘摆手,“本来还想要你捎块肉回来,这么热的天,等你们下午到家肉都臭了,还是下次吧,下回去镇上再买。”
  “也行,等我明天有空去买,要他们两个臭小子去也行,那我们先走了。”
  早起天空晴朗,大团大团白色的云朵像棉花一样悬挂在半空,抬头一看,似乎离得那样近,触手可及,真要伸手去摘时,才发现远在天边。
  陈氏的娘家哥哥割草时划伤了胳膊,早在上个月一家子老少就去看望过,老人家伤好得慢,大半个月下来胳膊仍是不利索。
  人一旦上了年岁,脾气就格外的古怪,若身子骨再出个意外,行动不便的话,更是会胡搅蛮缠,胡乱发脾气,所谓老小孩是也。
  这不,陈氏侄子昨天过来泮水村,接了老两口家去住两天。有亲姊妹相伴,兴许他家老爷子心情顺畅,不会犟脾气瞎折腾,伤口也能好得更快。
  所以一大家子多半人不在家,只母女俩人吃饭,杏娘便也忙里偷闲躲个懒,简单准备了两三样菜蔬。
  两人正坐在院子里洗菜时,头顶陡然阴沉,洒落在地上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色,不一时,穿堂吹过来的风把后门刮得左右摇摆。
  杏娘心里“咯噔”一声,抬头看天,“好好的怎么说阴就阴,你爹他们应该到地方了吧,那些木料可不能碰水,碰了水就报废了。”
  青叶头都不抬地自顾洗菜叶子,安慰道:“您放心吧,他们早该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蜗牛爬也爬到了,何况他们是撑船?您应该担心的是回头下大雨,他们怎么划船回来,小雨还好说,雨大了不好划船。”
  杏娘舒一口气,尽管心里知道过了一个上午,再怎么慢也应该把货安然送到了,但仍然止不住担心。
  旁边有个人安慰、打岔,多了个人陪伴,似乎确实是自个想多了,自寻烦恼。
  “下大雨也不怕,你爹又不是个傻的,等雨小些了再出发也是一样的……”
  母女俩有条不紊准备饭菜,人少手脚麻利,轻柔的语调在呼呼风声中逐渐吹散。
  第192章
  等到两人做好饭菜端起碗筷时,屋外已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在头顶炸开,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杏娘不胜唏嘘:“这又不是六月天,说变就变,早上太阳还明晃晃的闪人眼,这才隔了多久,竟然下起了大暴雨。”
  “可不是,不过下一场雨凉快凉快也好,今年实在太热了。夜里我都热得睡不着,迷迷糊糊闭眼的时候,隐约都能听到公鸡打鸣了。
  娘,吃完饭你给我看看,我后背好像热得长疹子了,一出汗痒得慌。我要是能跟青皮和青果一样,晚上睡在巷子里就好了。
  帐子一罩,还有风吹,多舒服,闷在房里跟躺在棺材里似的,喘气都热。”青叶夹一筷子青菜,边扒拉米饭边蹙着眉头抱怨。
  “呸呸呸,童言无忌,菩萨有灵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孩子口无遮拦不作数,菩萨不要怪罪。”
  杏娘双手合十拜了拜,转头呵斥女儿不要乱说,又心疼她受了苦。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如今大了,再不好跟小时候似的不讲究,叫人看见了说闲话。现在入秋就不热了,再等等,过两天就凉快了,天一冷你又嫌冻得慌。
  等会子我给你擦药膏,擦了就不痒了,夜里睡不着多摇摇扇子,心静自然凉。你老是翻来覆去地动,越动流汗越多,越发心浮气躁。”
  青叶不满地撇嘴,她娘就会忽悠人,秋下的稻子还好生生长在田里呢,不到收稻子天气怎么会变凉?
  张嘴正要反驳,突然一阵“轰隆隆”震天响,“噼里啪啦”倒塌的声音在漫天的暴雨中也格外刺耳。
  “什么倒了?”边说着边快速起身打开后门,迎面的雨水被大风吹着扑面而来,青叶手搭凉棚奋力探头朝外看,“娘,鸡棚塌了!”
  “什么?”杏娘大惊失色扔下碗筷,快步走快来就想出去,被女儿一把拉住袖子。
  “娘,不能出去,外头下这么大的雨,会摔倒的。”
  杏娘看一眼屋外白花花的雨幕,愤恨地一跺脚,转身急匆匆走到杂物房,边戴斗笠边小跑着过来。
  “你乖乖呆着家里不要出门,娘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青叶焦急地在一旁劝说:“娘,别去了,雨下的这么大,天也阴沉沉地看不见,出去也于事无补。鸡棚塌就塌了,等雨停了咱们再收拾也不迟,不差这一时半刻。”
  “那不行!”杏娘断然拒绝。
  “咱家的鸡可全在鸡窝里呆着,趁现在来得及,我去把鸡找出来。要是去迟了全给砸死了,咱们接下来一年都没蛋吃,没事的,不用怕,娘就去看一眼,很快回来,你在家里不要出来……”
  说着扒开女儿跑了出去,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雨雾中。
  青叶也急得跺脚,匆忙戴好斗笠也闷头冲了出去。
  到了外头才知道雨下得真大,漫天的雨水成片的往下泼,风又急,小小的斗笠丝毫不起作用。脚一踏出去就湿了鞋袜,不一会全身上下也淋个湿透,风裹挟着雨水往人身上扑。
  更难受的是猛烈的雨水使劲往眼睛里钻,青叶眯眼隐约看见娘亲在前面扒拉木头,忙疾走过去帮忙。
  当初丛孝建鸡棚是花了大功夫的,柱子、顶棚样样俱全,务必要使母鸡们住得舒坦好下蛋。想来是年久失修,今年的雨水又格外多,木头泡了水腐烂受不住力,这才轰然倒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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