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此人姓伍,名承志,有治军极严的名头,此时他目光沉沉地遥望那簇火光,声线低沉厚重,带着金铁之气:
  “走,瞧瞧去!”
  一声令下,众兵士齐齐应声,马鞭一挥,瞬时间这支队伍便朝着村口汹涌而去。
  “快看,快看,真来了!”
  “都骑马来的!好威风啊!”
  原本瞧着远处只是黑压压一片,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见这股人马如风卷残云般到跟前了。
  火光映照下,村人才看清这群骑在马上的兵士,这时一个个心里也在嘀咕:这官兵他们也见过不少,这次来的咋瞧着感觉格外厉害呢?
  瞧他们身上穿的清一色的纯黑甲胄,身下骑着差不多高的战马,人看着也都是差不多年纪,二十啷当岁的样子,一个个身姿挺拔,面容肃整,格外有气势。
  刚刚行进时这队列他们就瞧见是多么整齐划一了,等真到村口了,只听前头一声令下,数十匹战马齐齐顿住,整个队伍竟也无半点杂乱的样子。
  嘿!这整齐度!
  田副将这才总算听清楚这些村人口里喊的是什么了,瞧,他们人都到跟前了,这喊声还没停呢,甚至这喊声还依旧一浪高过一浪。
  此时,村口两侧也已整齐分列开来,火光映照下,身穿布衣的男女老少站成两行,虽然衣衫素朴,却个个神情郑重,眼里透着激动与敬仰。
  迎接的村人们等伍将军与将士们行至近前,齐声呼喊,声音洪亮而整齐:“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特意准备的红布此时也在前方铺开,一时格外醒目,上头黑墨书写着四个大字:“军民同心,其利断金”。
  随队而来的兵士们看着这些老百姓在寒风中依然热情满面,这么冷的天,还是大晚上,他们心里一时还是很受用的。
  百姓们这是期盼他们来呢!
  田副将瞧他们这阵仗心中暗笑,忍不住悄声低语:“将军,他们这搞得......倒是别出心裁。”
  伍承志未作声,他脸上如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
  火光映照下,他身下的那匹战马格外高大,乌黑的鬃毛在夜风中微微抖动,全身黑甲闪着寒光,肩上披风随风轻摆,高挺的身姿像是一柄锋利的利剑立于马背,周身散发出一种压迫感。
  元香抬眼看着,心道,这位应该就是那伍将军了吧?比想象中更有气势,看着还挺......严肃的。
  这时只见他迅速抬起右手掌,这明显是噤声的手势。
  村里看懂的人立时让大家伙儿不要乱发出声音了,于是原本还喊着口号的村人们,在这一瞬全都静了。
  “此处谁负责?”他沉声问道,眉目冷峻,眼神一抬便像锋利的刀刃扫过人群。
  白师爷立在人群最前排,听到将军问话,原本这种在大人物眼前露脸的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可不知怎的,当那抹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时,他只觉得像有冰刃贴着脊背划过,心底的惧意让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腿脚一时感觉是被钉在了地上。
  就这么犹豫迟疑间,他失去了第一时间站出去给将军回话的机会。
  元香也站在人群前头,听到将军问起此处负责人时心中一凛,她视线立马转向离她不远的白师爷,果真见他好像有所动作。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可不想见到那白师爷如何利用他们在人前使劲浑身解数地阿谀奉承,于是眼珠一转,暗暗伸手往旁边的许里长背后一推。
  许里长正低头静候,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推他,身子一晃,猝不及防踉跄而出,竟一下子落在了众人最前头。
  那整列骑队的目光倏然间齐刷刷落到他身上,包括最前头的这位伍将军。
  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一道道气势逼人的视线,心头一紧。
  白师爷瞧见这情景,心里头暗骂自己不争气被许怀德抢了先,同时又嫉恨地死盯着许怀德的背影,指节都攥得发白。
  许怀德身为一村里长,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初时被众目逼视心头一慌,但不过片刻,他已稳住心神,拱手上前,朗声道:
  “鄙人乃许家村里长,我村久遭狼害,百姓困苦不堪,今朝将军率兵远来,所至之处,必能荡平祸患,此恩此德,黎民感戴于心!”
  四下村民听到“狼害”“困苦”几字,心头一酸,原本就因眼前这威风凛凛的兵士队伍而激动不已,此时更是感同身受很有触动,不少人当场忍不住红了眼眶,呜呜哭出声来。
  元香知道这些场面话肯定是要说一说的,但谁来说很重要,要是让隔壁那位白师爷抢了先,指不定要说得多天花乱坠呢。
  伍承志端坐马背,他凌厉目光扫向众人,又落到马前的许怀德身上,沉声开口:
  “既然你是此处里长,那我问你,我明明传过话,此行一切从简,缘何还要劳师动众?更叫百姓在这寒夜里久候?你没瞧见他们都冻成什么样子了么?”
  说话间,他目光又一扫过道路两侧的村人。
  道路两旁挤满了村人,一个个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格外显眼,如今天寒地冻的,就是在外头稍站一会儿脸跟耳朵都要冻得发红。
  可能是站久了的缘故,大家的形容都不太好,一大早上原本还收拾得蛮利落干净的,等了这么久,人都瞧着都狼狈憔悴了些。
  村口的风呼呼刮过,吹得人衣襟猎猎作响,一看便知已是等候多时,绝非片刻时间。
  许怀德没料到这位伍将军一到村口,第一句话竟是这般严厉的问责。
  他下意识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村人们,心头直犯嘀咕:伍将军说他们劳师动众?叫大家受冻?这话从何说起啊?
  分明大家受冻并不是因为非要站出来迎他,而是因为传话说将军白日中午便会抵达,谁知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直到天黑还不见动静,大伙儿才在这冷风里站得久了,模样才成了现在这般。
  在场的村人这时心里头也摸不准了,开始打起鼓来,原本热切期待的心情,骤然被将军这番冷厉之言压住,难免有些惶惑,难道这位将军不喜欢他们出来迎接?那他们费心准备的心意,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里头这时候最偷着乐的可能要属白师爷了,他眉梢都差点要挑起来,冷笑看着眼前面色颇为尴尬的许怀德。
  刚刚他的直觉就觉得这位伍将军绝非好相与之人,果不其然,这一开口就是责难,震得众人噤若寒蝉的。
  幸好方才自己没急着站出来回话,否则说不定这时候被训话的就是自己了。
  原本还鼓噪热闹的气氛,在这一刻渐渐冷却,开始僵滞了起来。
  “这......”许怀德面露为难之色,一时不太好开口,这里头事情一说出来,牵扯甚多,还夹杂着未完全证实的猜测。
  不过在伍将军这般凌厉的质问下,他只觉全身冷汗涌出,站在寒风里,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四肢僵硬。
  元香在一旁暗暗皱眉,看着许里长迟迟不作声,心中焦急,她知道他有所顾虑,但若再迟疑不说,伍将军口中“劳师动众”的帽子就直接全扣在他头上了,还有更重要的是,乡亲们辛苦准备的诚意也会被误解。
  况且她自己觉着这位将军自露面后就一幅言辞锋利不苟言笑的做派,但与白师爷那种小人明显不是一路人,跟他直接坦白讲实话可能反倒能被他接受。
  想明白了后,她上前一步,一道清冽的女声在寒风中响起:
  “将军,您误会了,村里人得知将军特意带兵士们来此剿狼,大家都十分感激,早早就说要好好迎接兵士们,因此才在这个时间、这个天气里站在此处等候。”
  她目光坚定、有条不紊地陈述着事实,同时也传达了乡民的心意。
  随即,村民们也纷纷附和,声音一齐响起:
  “对啊,将军,我们只是想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将军,您别误会,大家都是自愿的!”
  元香说完抬眼看去,这伍将军的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森厉,只是眉眼间依旧带着威仪,她微微一笑,心道说不准现在就是跟那小人清算的日子,于是继续说道:
  “至于为何大家伙儿在这刺骨的寒夜里等候良久,那就不得不提陈县令身边的这位白师爷了!”
  她猛地回头,手指直指向人群中那位冷笑着、仿佛在看好戏的白师爷。
  白师爷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神一滞,等反应过来后随即怒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围的村民被他这么一突如其来的厉声给吓了一跳,一时都离他三步远。
  元香没被他喝退,语气清晰而坚定:“将军,这位白师爷传给村里人的消息,是将军会在白日正午抵达,于是乡亲们从大早便开始紧张准备,但小女子也不知其中出了何差错,直至夜幕降临,才等到将军的到来。”
  田副将也是听明白了,这姑娘说的是有人搞错了他们的抵达时间,所以村民们才在外头苦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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