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桶里的热水渐渐涨高,已经快有半桶水了,雾气氤氲而起,屋内寒意也被驱散不少。
方四娘静静望着水面,心里忽然动摇:若真像那女人所说,这么多热水若就这么凉掉了,还真是可惜。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慢慢站直身子,伸手去解脖颈处的扣子,手指因僵硬而略微颤抖,动作带着些许迟疑,却并未停下,一边解一边小声咕哝,似是自我安慰,又像在找借口:“行吧,不就是洗个澡么?......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终于,厚重又透着寒意的衣裳一件件落下,她白皙的身子裸.露在温热的水汽中,微打了个哆嗦后深吸一口气,抬腿慢慢踏入浴桶,热水一瞬间包裹住她的四肢。
冰冷被温热逐寸驱散,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她靠着桶壁缓缓坐下去,眸色一点点柔和,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久违的安宁与放松。
方四娘忍不住轻声喟叹,但舒适之余,她心头却冒出股说不清的别扭感,怎么好像自己一路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女人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真的照做了
先是无影那厮,仗着武功高强威胁自己,她不得不忍下了,可如今,竟又被一个农家小娘子说东就东、说西就西的?
她抿唇,心里暗暗恼火:不行,待会儿她若再敢指挥自己,自己一定要先开口拒绝,绝不能再被拿捏!
正想着这些,方四娘拿着澡豆在手臂上轻轻搓洗,时不时地还捧起热水浇下,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动作立刻僵住,手上搓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神瞬间一凛,整个人开始戒备起来,知道是元香进来,心道无论她说什么这次自己一定要拒绝!
元香却只是径直走到屏风旁,手里提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衣裳,将它们安静地挂在屏风边缘,淡淡开口:“这衣服,你待会儿换上。”
“我不......”拒绝的话还未完全说完,方四娘已经闭嘴了,现在的状况有点不对吧?若真拒绝了,自己待会儿总不能裸着出去吧?
“好。”她眼神闪了闪,抿了抿唇,憋了半晌才低声应了这么一句。
元香看不见这人现在的表情,听见这声罕见的“好”,眉目间轻轻一弯,似是被她难得的顺从逗乐了,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出了屋子。
等方四娘洗完穿好衣服从浴房出来,等了一会儿的元香上下扫了她一眼,她俩年岁差不多,自己的衣裳落在方四娘身上倒也合身,颜色也适合她,勾勒出个清清爽爽的模样。
元香又将她带到一间屋子里,这是今日才和阿蓉姐一同收拾出来的,本就打算留给她,只是这人白日里忽然就不见踪影,都没来得及说。
“这阵子你就住这儿吧。”元香站在门口,侧过身让她进屋。
方四娘心里虽还有些别扭,但澡也洗了,衣裳也换了,一开始没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大半了,现在再来拒绝就是故作矫情了。
她抬眼打量屋子,此处不算大,看着却干净整洁,摆设爷简单,仅一张床、一只柜子而已。
“行啊。”方四娘点点头,说完径直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后就陷进了铺好的被子里,心道这被子还真软和,不过面上还是淡淡地道:“我要睡了。”
元香临走前,又看了方四娘一眼,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认真而真挚,缓缓道:“以后的一段日子,可能要麻烦你了,所以......先提前跟你说声多谢。”
没料到她忽然说出这种话,还是带着几分真诚的谢意,方四娘竟怔了怔,心里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保护她们本就不是她的本意,是一件被迫接受的差事,可眼下被这样郑重地道谢,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种骗了人的错觉。
脸上微微一热,她立刻别过头去,手指还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口,嘴里闷声应了一句:“哦。”
语气淡淡,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可若仔细看的话,床上这人的耳尖却泛起了点薄红。
元香看在眼里,面上淡淡一笑,她也看出来了,阿允让这姑娘留在这里保护她们,她其实并不情愿,但不知阿允用了什么手段,她才不得不答应下来,所以如今才这么一副别扭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猫。
“行,我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元香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见元香离开,方四娘深深吐了口气,然后身子立刻往后一倒,软绵绵、又滑滑的触感立刻裹住了她,仿佛整个人都被轻轻接纳进去,被子厚实柔和,带着淡淡晒过阳光的暖香,和外头雪风的寒意判若两境。
好舒服啊,她闭着眼,整个人在松软的被子上来回滚了好几圈儿,突然觉得留在这儿好像是个不错的决定。
等她打完滚,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她已经把床上的被子全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时候却发现元香正倚在门口看着自己。
元香努力憋着笑,面上没显,只说:“我就是想来说一声,明早大概辰时左右用早食。”
说完后这才转身离开。
这次是真的走了,不过她刚走出没两步,屋里却忽然传来一阵被子闷出来的、带点抓狂的嚎叫声。
她摇摇头,还真是一只找到自己喜欢的窝儿就开始打滚的猫儿啊。
第147章
第二日一早,元香从床上翻身起来的时候,外头天色还灰蒙蒙的,她刚套上外衣,就听见灶房那边传来锅碗轻轻碰撞的声响。
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阿蓉姐在里头忙,灶膛里的火还在燃着,她正弯腰往锅里添水。
“今日怎么这般早?”阿蓉抬眼见到元香,颇有些惊讶,她知道元香冬日里惯常会多赖些床,但这会儿天色还没亮透,她就已经起了。
元香揉了揉太阳穴,笑得有些无奈,昨夜本就有些失眠,后头又因为那方四娘的事情弄到了很晚才回去,躺床上浅眠间睡睡醒醒,索性天还未大亮就起了。
正说着,后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像是“嘿、哈”的呼喝,伴着拳风带起的呼呼声,节奏有力。
她好奇地探头望后院那边看,阿蓉解释道:“是那姑娘,应该是在打拳呢。”
元香心里了然,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她是个练家子,转眼又想到怎么从没看见阿允练过功呢?
“都起得这么早。”她嘴里这么嘟囔了一句。
阿蓉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问:“那姑娘,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她清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方四娘已经在院子里了,灶房里水缸的水空了半缸,浴房里还看到了陌生人的衣物,想来应该是她的。
元香于是将昨夜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阿蓉听到元香说这姑娘可能在雪地里守了大半夜,也颇为诧异,心里觉得她有些不容易。
“这什么人要过来害咱们啊?”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然那个方四娘为啥要半夜都在外头蹲守。
元香知道一点儿却也不多,一时也讲不清楚,又怕阿蓉姐担心,只好宽慰了她几句,说是阿允可能只是放不下心才这么安排的。
她见阿蓉姐这时候正用左手笨拙地揉着面团,陶盆随着力道一晃一晃的,另一只右手还包着纱布,显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看着就费劲得很。
眉心蹙了蹙,忙过去一把把阿蓉姐手里的陶盆给抢了过来。
“你就别忙活这个了,我来,你替我烧火就成。”她直接了当道。
阿蓉愣了下,目光落在自己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上。
现在敷好药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许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在恢复期间日常切莫再用力,不然伤口一旦崩开,就前功尽弃了。
“也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阿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听话地转身去灶膛那儿添柴。
元香洗了手后一遍揉着面团一边跟阿蓉姐说话,“你啊,就该知足点,忘了这伤是怎么来的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你命大了,现在你该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把这伤给养好,其他的暂时就别想了。”
话是这么说,可阿蓉还是下意识地将视线扫向灶房角落的水缸,里头的水眼看就快要见底了。
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水面上还结着冰,打水可不是容易的事,自己手臂使不上力,到时候要让元香她自己干这活计吗?
还有她家里杂物房里的柴火堆,平时都是阿允砍完堆在那儿的,但总有烧完的那天,院子里、小道上的积雪得及时清理,不然一结冰路都不好走,还有每日要准备的饭食......
这些零碎的活儿,以前都是阿允每日里张罗着去做的,现在他人不在,自己暂时又帮不上忙,这些事情并不轻省,现在都要落到元香身上。
她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开口:“元香啊,你说你要不要去雇个长工?就像许里长家那样,他们家里不是还雇着两个长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