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哈哈哈!老夫还道是哪位女子能得我儿子竞如此带着,原是我未过门的儿媳,顺和公主殿下。”
  严岳的称呼一下拉近了他们几人的距离。
  “老夫久在边塞,不知殿下亲临江淮,子竞小子书信中也不曾明言,当真是失礼了。”
  羽涅不肯全然受下,局促道:“大都督不必多礼,顺和怎受得起。”
  严岳虽名义上是臣子,恐怕连龙椅上的赵云甫皇帝也要让他三分颜面,自己只是一个并无实权的公主,在手握重兵的大都督面前,也颇不敢坦然受礼。
  更何况,她与桓恂之间还系着婚约。
  这种复杂关系更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才能不失了礼节。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算周全,她不由自主求助的眼神悄悄投向身旁的人。
  严岳倒是没在意这些,只是疑惑问她为何在这里,不在建安待着?
  接收到她的意思,桓恂从容接过话:“禀父亲,公主殿下心系社稷,尤其挂念新式火器在军中的实战成效,更体恤众将士不易,故而才亲临江淮,欲以所学助我军威。”
  他没有点明她来这儿,也有他的原因。
  但严岳一个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神态间带着几分调侃:“公主殿下心系军务,实在令人敬佩。只是这江淮地界战火重重,不比建安温软,殿下愿意在此吃苦,想必还有你小子的原因吧。”
  羽涅被说得耳根一红,没敢看人。
  桓恂没有否认。
  在严岳爽朗的笑声里。
  此时,站了一会儿的谢骋与关政也上前见礼。
  谢骋见了严岳情绪激动,抱拳躬身:“属下谢骋,拜见大都督。”
  严岳对这些谢骋这些亲兵当然是万分亲近,说话时丝毫没架子:“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谢骋你在少主身边,助他良多,此番守城,你功不可没。”
  谢骋言语谦逊,再次见礼。
  随即,关政也跟着上前行礼。
  严岳跟他说了几句话后,转头看向桓恂:“走,进去说话。让为父好好听听,我儿,如今究竟长了多少本事。”
  他一动,众人也陆续跟上。
  一行人朱漆大门,往正厅行去。
  这宅子是桓恂昨晚连夜叫人选的,说想让他住得舒心些。
  严岳直夸他用心,边轻咳着边直言他不用这么费心,这府邸虽好,他住不了几日。前线军情如火,他既来了,不能安坐于此,不日便要领一军前往最前方督战。
  话语间几人已进了正厅,严岳不用说都是主座位置。
  跟着入座的桓恂没忘了他适才说的话,他显然不会让他那么做。
  “父亲来了江淮,这南征事宜大军总指挥之事,当要请父亲主持大局。子竞年轻识浅,这些日子不过是暂代其职,如今父亲既到,自然该交还帅印。孩儿愿率中路的赤甲卫为前锋,听父亲调遣。”
  桓恂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无论如何,这指挥权禅让之事,他都得做。
  于公,严岳身为大都督,亲临前线,无论资历威望还是职级远在他之上,他若再占据总指挥之位,于军法制度不合。
  于私,他在严岳面前,向来是恪守孝道谦卑知礼的义子,他不能自毁多年经营的“温良恭俭让”形象。
  而且让严岳听他调度布局,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倒反天罡。
  尤其北崖军那几位资历最老的将领,他的叔叔们,个个都是严岳的左膀右臂。
  说来他们虽是浴血拼杀出来的武将,骨子里却对儒学那套尊卑礼法看得极重,平日里最讲究名正言顺。
  若他此刻有半分“不懂事”,难免引得他们不高兴,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归还权力给严岳对他而言,会更好执行他的计划。
  也算是放他能去做想做的。
  在他一番话后和强硬的态度下,严岳终于应了下来,并将中路军赤甲卫交给了他统领。
  饭菜陆陆续续上桌,席间严岳不忘告诉他,等南征结束,北邺一统天下后,会向朝廷上奏,让他重新统领玄策军。
  玄策军毕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属于嫡系军队,意义感情都不一样。
  桓恂应了下来。
  说到朝廷的事,严岳自然也知太子没了的事。
  赵云瑞没了,剩下的几个皇子里,适龄里的只剩赵元则外加其他三个皇子。
  朝廷不会立即选出太子来,但未来太子人选肯定会在这几个人中间产生。
  严岳说话间隙,桓恂与身侧的羽涅不动声色互相对视一眼。
  从他们两个那晚在庭院说起太子的事后,桓恂未立刻给出她回答。
  羽涅不知他是否还是想推赵嵻上位。
  一想到赵云则,羽涅原想探探口风,话差点出口时,她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又噤声下来。
  桓恂执壶为严岳斟酒,状似随意地问:“依父亲所见,二皇子、五皇子与六皇子之中,天子最终会属意谁?”
  他语气平淡,心中实则对这几位皇子谁能上位不屑一顾。
  在他眼中,这几人皆无可能。
  此问,不过是顺势而为,他根本不在乎答案。
  羽涅察觉到,他唯独未曾提及赵元则。
  严岳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吟着,没立即回答。
  根据他对自己学生天子赵云甫的了解,在世家势力已被大幅削弱的当下,为了平衡朝局,对方必定会选择一位出身足够分量的妃子,以笼络其背后的新兴或地方势力。
  而如今,天子最为忌惮的正是他。
  那么,选择一位家中在军中颇有根基,但又不足以威胁皇权的武将之女的孩子,便极有可能,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棋。
  这么一算,也只有五皇子合适了。
  这五皇子生母乃是段家人,段廷宪如今又是皇亲国戚里唯一一个在军中根基算得上深厚的。
  除了五皇子,也没别的可选。
  当严岳说出这个答案时,羽涅脑海中也是一团乱麻。
  太子死得比史书上早了些,这谁能想得到。
  她意识到,无论如何在五皇子被人推上储副的位置前,他们一定得让赵云甫选他们的人上位。
  来江淮这些日子,她倒是跟琅羲他们一直在飞鸽传书。
  可最近几日的信里,琅羲根本没提及选谁的事。
  恐怕她跟齐训也被这意外弄得措手不及。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得赶快加快进程。
  吃完饭,桓恂要跟严岳商量后面的行军路线,她则先独自一人回到了府内。
  太子人选之事缠绕在心头搅得她心绪不宁,迟迟难以入眠。
  烛火摇曳,直至子时,她仍无睡意,欲提笔修书给琅羲,提醒她务必留意五皇子那边的动向。
  正当她提起笔,院子里传来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不待羽涅探头去看,房门已被推开,来人带着一身微凉,大步走了进来。不待她探头去看,房门已被径直推开。桓恂带着一身秋夜的微凉气息,大步走了进来,身影在烛光下拉得修长。
  羽涅面上哑然,搁下笔站起身,正要问他,他先道:“瞧见你屋里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带她一同坐下。
  动作间,他抬眼瞥了一眼侍立在侧的翠微,只一个眼神,翠微便会意地垂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掩上了房门。
  室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不再有任何顾忌,边把玩着她的手,边伸手拿起桌上那张空白的信纸,侧头看她:“这大半夜的,是要给谁写信?”
  羽涅心微微一紧,空白信纸在他手中仿佛成了烫手的证物。
  她绝不能说是写给琅羲的,一旦提及琅羲,他势必追问缘由,难道要她直说是在提醒五皇子的动向。
  关于太子人选一事,他们之间还未说好,她摸不清,他是不是还准备推赵嵻上位。
  她只是回他:“没有要给谁写信,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密话,夜里忽然想起,便想记下来,又觉得不妥,正犹豫着倒叫你撞见了。”
  桓恂勾了下唇,并不揭穿她的谎言,将信纸放了回去。
  接着,他握住她的双手说:“我知道你在操心太子人选的事,你放心,上位的人,不会是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
  他这句话说得轻,但羽涅被震惊的神情彻底滞住,以为自己生了幻听。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急切而嗓音微颤着抓住他的手臂:“你、你真不打算推他上位了?”
  桓恂点了下头。
  他维持着两人之间亲近的距离,说出原本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我原先要推他登大统,是为补偿程家,补偿他们因想为赤隼族讨一个正义,而落得全家被斩的一个下场。”
  从他的话里,这一刻,羽涅彻底明白程家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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