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他面上仍是从容模样,任由那只温热的手牵引着自己踏上石阶。
  抬步的同时,他悄悄调整手腕的方向,让那抹温度贴得更紧。
  堂厅内,府内的下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热水跟吃食。
  由于夜色太晚,桓恂没有让府内人大肆准备。
  简单洗漱后,他们来到桌前坐下,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四样菜肴。
  听到声响的顾相执也起来了,他二人简单打过招呼,顾相执跟着坐在了桌前。
  从羽涅出发前用游隼传过来的信里,桓恂知道顾相执这次是专门为了护送她而来,他对顾相执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并没有敌对。
  三人相继坐下后,羽涅不禁问起他关于火药簿的事:“南殷拿到火药簿子后,可有动静了?”
  桓恂夹着菜,他自然知道她迟早要问此事。
  他道:“根据密报,南殷这几日已在秘密调集硝石、硫磺,数量不小。”
  “他们动作很快,韩介一得手,就将东西即刻送回了南殷,而且听说,南殷有一个痴于炼丹的术士,叫陆百年。此人很多年前,似乎就在钻研火药,只不过一直没成功。”
  闻言,羽涅心里咯噔一下。
  算算时间,火药在历史上发明出来的日子,似乎就是在这个时期。
  之前她并不确定,没想到真有人已经在研制火药。
  一想到给他人做了嫁衣,她自责不已,觉得是她不够小心。
  韩介住在公主府那几天,一直少量地对他门口的守卫下一种极温和的迷药,剂量轻到难以察觉,只会让人在值守时偶尔陷入短暂的昏沉,看上去只是打盹。
  他利用这些空隙,长久潜伏在屋顶,观察簿子通常存放的位置。
  直到摸清一切,才选在最松懈的时辰,迷晕翠微,轻而易举将簿子取走。
  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内心所想,他语气轻缓地安抚她:“你已尽力,当日你即刻让人封锁府邸,反应已是极快,而且韩介门外本就有人守着,盒子又有人一直看守,谁能知道韩介身上会藏着迷药。”
  “有些事,有些人,总会防不胜防,事情既已发生,我们解决它就好。”
  听着他的宽慰,羽涅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黯淡。
  火药簿泄露,局势再次转换。
  原想着用火器压制南殷的想法渺茫,或许,他们有的,对方现在也有。
  她舀起一勺汤,迟迟未送入口中,任热气在眼前消散。
  “雷药坊正在建,谢骋说工匠与炉灶已齐备……”她话音微滞,似在斟酌:“可想要造出精良的火炮、火药包,恐怕还需等待一段时日。”
  她抬起眼看向他:“南殷八十万人马压境,谢护卫说你们主动出击拔除敌方三处要道。”
  她说出自己心中疑问:“我们兵力如此悬殊,你这样,萧道遵不曾反击么?”
  关于此问,桓恂先放下手里的筷子,抬手屏退左右,又示意谢骋在外守候。
  做完这些,他瞥了眼对面的顾相执,这才将他主动攻击南殷的原因说来。
  待解释完毕,他续道:“萧道遵绝不会相信我们仅有二十万人马,以他的性子,不会一味固守。依我看,不出多时,他必有动作。”
  “他是要为连失要道报复,还是说…意在试探你?”
  “换作是我,接下来的动作必是为了试探。”
  这句话,他并非出于猜测。
  他目光微沉,回忆说:“两年前我潜入南殷时,曾用些手段见过萧道遵。他并非不通谋略的帝王。面对目前的状况,谁都清楚,试探,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况且北疆战场上休屠人日渐式微,萧道遵此刻应该会在猜度,我前面的举措,是不是有北崖军或玄策军分兵来援。”
  “因此,在没有把握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桓恂话锋一转:“萧道遵这样的揣度维持不了多久。大规模兵马调动,只要派出探子细查,终究会露出痕迹。”
  从开始没怎么说话的顾相执忽然开口,他探问:“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桓恂:“该做的都已做了,虚张声势终究是险招,赌运不会永远站在我们这边。”
  “事不过三,现在,该等着看萧道遵如何出招了。”
  听完他的分析,羽涅意识到,绝不能被萧道遵测出他们的虚实。
  八十万兵马对二十万,兵力悬殊太大,胜算太低。
  这么想着,她沉吟片刻,异常坚定道:“我们得尽快拿出更有威慑力的武器。”
  见二人目光投来,她道出自己的计划:“精致的火器制作出来需要时间,但我们可以先用最简单的东西。”
  桓恂:“何物?”
  她将汤匙搁下,神色郑重:“竹管。”
  “竹管制作简单,只要把合适的竹子截成尺段,一端密封,填入火药,引信从旁引出点燃,会产生很大的威力。之前,我做测试时经常用。”
  她语速快了起来,一丝不苟地详解:“此物不需要精工锻造,寻常匠人甚至兵卒都能大量制作。我们可以把它们绑在箭杆上,用强弓射出。箭矢本身就能飞远,加上火药助推和爆裂的威力,即便不能精准打击,也足以在敌军阵中制造混乱,焚烧营帐,惊扰马匹。”
  桓恂眼中兴趣愈浓。
  他脑子转的很快,沉思了会儿,问她:“如果将一捆竹管捆在一起,用一根引信点燃呢?”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她目光灼灼,露出同样的雀跃:“成功的话,威力会更大,炸山开路,不成问题。”
  “眼下我们所要争的,就是在南殷仿制出像样火器之前的这段空隙。用这些‘竹火箭’、‘竹火雷’抢在前头,打出气势,逼得南殷不敢上前。”
  仔细听完她的计策,桓恂微微颔首,同时下定了决心:“就依萋萋此计,就先用竹管。”
  “此物制作迅捷,正可打一个时间差,在我军虚实被探明前,先声夺人。萧道遵绝不会料到,普通的竹管会爆发让他意想不到的威力。”
  “明日我会传令雷药坊,分出部分匠人来,让他们在你的带领下先制备‘竹火箭’与‘竹火雷’。”
  这件事对羽涅来说并不难,她点头应了下来。
  顾相执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在情愫之外,他对这个方法也赞同。
  决议方定,门外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一阵低语声。
  他们几人循声向门口望去,少倾,只见珠帘微动。
  下一刻,谢骋掀帘而入,拱手朝桓恂禀报:“将军,是都督身边的人到了。”
  第160章 怕他谋反
  北疆战事自月前休屠人发动反攻起便陷入胶着,但这样的事,对严岳这样的老将而言,不足动乱他的军心。
  他很好把握住战场上的每一个机会,临危不乱,亲自率军迎击,历经数日争斗,不仅稳住了阵脚,更凭借自身一番巧妙布局之后,将休屠主力逼入绝境。
  桓恂到江淮这段时间,严岳几次已给他传过信,信中皆言休屠人而今乃为强弩之末,撑不了两个月。
  桓恂明白,这场北疆之乱,未来不久就会在严岳手中彻底终结。
  但距离上次通信明明尚不足五日,北疆战局又已明朗,他这位义父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特地派人前来?
  他暗自思忖,莫非战局有变?
  虽内心有疑,他没有表现出来,对着谢骋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珠帘再次掀起,一块头高大,风尘仆仆的面容下布满风霜,但眼睛仍旧发亮的武将进来。
  看见来人,桓恂面露意外,立刻起身相迎:“原来是关叔。”
  但见被他称作叔叔的男子铠甲未卸,欲屈膝行礼:“末将拜见少将军。”
  见状,桓恂一步跨上前,在关政膝盖即将触地前稳托住对方的双臂。
  “关叔何须如此,你在我这里,没有这些虚礼。”
  关政坚毅的嘴角松动,面容仍有凝重,抱拳行礼的姿态刚劲有力。
  “礼不可废少将军,您如今是征南大将,末将怎能不行礼。”
  “在您面前,没有征南大将军,只有您亲自教着开弓射箭的桓子竞。”少年意气坚决,扶着对方站直:“你我之间这些虚礼,往后都免了,咱们不论这个。”
  关政望着自己教导大的少年,饱经风霜的脸上罕见露出长辈的宽和。
  但军人的职责仍让他坚持:“礼制攸关,少将军如今威震天下,末将不敢。”
  “关叔不需要在乎什么礼制,在这里,我说了算。”
  瞧着二人之间甚是熟络,羽涅望着面容难掩欣喜的他,正当猜想着对方是他什么人?
  须臾,只见桓恂转身,几步走到了自己身边,引荐道:“萋萋,这位是关政关监军,他是我义父麾下的老将,在北崖军担任监军之职,是义父极为倚重的臂膀,一直在随义父征战,战功赫赫。”
  “我的骑射功夫,也是关叔亲手所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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