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这是天子的旨意,没有人能违抗。”她说。
  “我可以替你去说。”他紧跟着回答,丝毫未觉察到,这样的举动代表了甚么。
  羽涅一怔。
  经过之前的事,特别是在阿悔出事后,她已经感觉到,他对不是一般好。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虽然,她曾问过他,为何要待自己这样好?
  他回复她,因为他因为自己的私心,才将她带来了皇都,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他应当这样做。
  在羽涅看来,他做到这样,已经足以。
  听罢,她唇角弯了弯,神情轻松:“又想‘赎罪’?”
  他嘴唇动了动。
  未等他出声,她接着说:“不用再为我做甚么顾相执,先前是你带我来皇都的没错……我说过,我小师兄的死,不是你导致的,是这个权力压人的世道,赵元则那些人,不过是拿着权力耀武扬威的禽兽,他们已非人,所以应当彻底铲除。”
  羽涅:“你不用为我冒险再去做任何事,事已至此,我心甘情愿的接受。”
  她并未在他面前,袒露所有事,事以密成,她密谋的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顾相执在她眼中算不得一个坏人,可她也不想连累他。
  御马监出身,从小就游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争斗中,十来岁的他能出手杀人,最后又能在常虞山这样的人手下脱颖而出。
  这样聪慧的他,怎能觉察不出,她有其他想法。
  那日在大殿上,她的眼神告诉他,阿悔的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心甘情愿?”他重复着她的话:“公主知道陛下的用意,我不觉得,你甘愿当他的棋子。”
  “接下这个任务,明面上确实天命难违,实际并非绝无回转之路。”
  他给出她一个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
  他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只要你说你不想嫁,我就有一万种办法,让你脱离成为牺牲品的宿命。”
  仅仅在相互对视的一瞬间,她非常笃定,他不是在说一件不可能的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除非她有其他打算,或者她,其实对这桩婚事,没有不满意。
  “我……”她欲言又止,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她是想稳住皇帝,好完成自己的大事。
  见她犹豫着,迟疑着。
  他问:“公主是不想,失去陛下对你的‘器重’?”
  她摇了摇头。
  见状,顾相执胸膛轻微起伏了下,问出那个他既期待,又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
  少倾,他再次出声:“是因为…桓恂?”
  他说:“你喜欢他?”
  这个问题,使得羽涅面上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局促。
  她喜欢桓恂么?
  对此,她能笃定的是,她绝不讨厌桓恂。
  关于是否喜欢,她想得却是,桓恂……喜欢她么?
  她久久不回答,顾相执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敛了下眸,道:“是微臣唐突,不该问公主这样的问题。”
  话音落下,他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去朔阳前,微臣派人查了公主的旧事。你曾说,幼时家产尽被叔父所夺,他变卖产业后,带着一家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将信封往前推了推:“容松如今就在建安城内,仍在经营药材生意,家道殷实,一儿一女皆已成家。公主曾说,待时机成熟,定要取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他望向她:“地址在此,如何处置,全凭公主定夺。”
  望着桌案上的信,羽涅手指微微发抖,一时震惊到无言以对。
  她凝视着那封信,宛若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当年被丢在道馆门前的那一幕,容松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赶着车离开。
  那时她才来到这里,就遭遇了这样的事,不是她师父出现,她以为自己要再度死去。
  就跟死在那场车祸里一样。
  良久,她抬起眼,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决绝:“十六年了,我时常在想,若有一日得知他的下落,第一句话该质问些甚么……”
  她拿起信封,轻抚而过:“可我想,或许甚么都不必再问,一切,该用行动来说话。”
  接着,她视线从信封移向眼前的他,语气中带着感激:“我从未想过,会有人将我的旧事郑重放在心上,对我而言,这份心意,比这份地址更重。”
  她道:“大人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以容羽涅的名义。”
  “他日,无论大人想要我做甚么都可以。”
  那句“以容羽涅的名义”敲在他心口最无法触碰的角落。
  顾相执眼中有片刻的柔软,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情愫压下。
  他避开她诚挚的眼神,明媚而感恩的面容,将眼帘垂得更低,遮住了所有情绪。
  “公主言重。”他嗓音比方才显得疏离,刻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此事于微臣,不过是举手之劳,份内之事。”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秉持着往日的恪守成规:“公主在臣病时,悉心照料过臣,知恩图报,是为人处世该做的事。”
  他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对上她的眼睛:“况且,公主是皇室的人,守护皇室,守护公主,永远是臣,最重要的职责。”
  他特意强调着“职责”二字。
  宛若在提醒自己,同时也在划清那条早已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到鸿沟,不是婚约,而是他残缺的身体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倾慕所共同铸成的现实。
  这一刻,他将所有汹涌的情感死死禁锢在克制的言辞之后。
  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明窗,在白皙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微凉的草木气息,混杂着炉内的熏香。
  言到此处,顾相执起身,后退半步执了一礼,姿态恭谨:“公主若无其他吩咐,臣尚有事务需即刻处理,恕臣先行告退。”
  “你何不用了午膳再走?”她跟着站起来。
  顾相执:“我回都城,还未进宫复命,这一刻已经耽误不得。”
  他一回来,就来了她这里,又是送他带回来的礼物,又是给她连忙奉上容松的地址,根本没时间去皇宫。
  羽涅:“常大监已率兵去金城郡,大人这会儿要给谁复命?”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她瞬间觉得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能让他去宫里的,除了赵云甫,还回有谁?
  不过,顾相执却不觉得她问的是一个愚昧的问题,他回答了她的话。
  跟她想的,没有区别。
  说完,他抬手拂开垂落的帘子。
  午间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光华。
  脚步微顿,顾相执像是想起甚么一样,再次回头望向她:“高家,公主不必过于忧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话来得突然,羽涅一愣,追问:“高家?大人何出此言?”
  他眼神幽深,低语道:“很快,公主便会知晓。”
  言罢,不再停留,身影穿过庭院,渐行渐远。
  只余刚刚拂动的帘幔微微晃动。
  方才他那句藏着惊涛骇浪话语,如同一场焉不详的预告。
  久久盘旋在羽涅的耳旁。
  她参不透他突然说这话的含义,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应当在朔阳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朔阳……
  会有关于高家的甚么猫腻?
  这个迷题一直缠绕着她,连午膳她也没有心情吃。
  如今李幸的事没有解决,琅羲又被赵云甫瞧上,加上高家的事,她整个人食欲一点都不怎么样。
  好在杨度那边,找出来了不少李幸一组违法侵占田地,收取贿赂,包括李允升草菅人命一事,全都被查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过往那些罪证,全都一个不落。
  只是关于金城郡灾情一事,目前杨度在李家还没查到确切跟当地官员来往的书信,这件事他做的相当利落。
  正当他们找不出书信方面的罪证时,常虞山派人带着从李氏家族人那里搜来的信,以及打着“清君侧”口号匪徒的檄文,快马加鞭从金城郡赶了回来。
  第128章 身不由己就对么?
  婚书已下,纳采问名,卜卦吉凶,以及下聘礼这些,来来回回需费不少时候。
  好在她这边不用再大规模筹备,接受婚前礼仪教导。这些琐碎繁杂的事务,在跟羯族人要和亲时,宋蔼带着其他嬷嬷,已教会了她。
  金银器皿、家具陈设、绸缎布匹,包括婚服,首饰这些,全有现成的。于羯族人那边没用到的东西,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
  赵云甫在原来的基础上,甚至再派冯常侍送了些新的玩意儿来。让她的陪嫁看起来更丰厚。
  羽涅与桓恂要成亲一事,赵云甫已昭告天下。这一桩喜事,引得诸多人上门来替她祝贺。
  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亲自送来礼物贺喜,除了出事的李家,剩下的三个大族亦然送来了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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