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她说话的声音传到了桓恂耳朵里,得知琅羲失踪,知晓她会心急。
  他来不及细问,立即沉声对外下令:“谢骋。”
  “属下在。”
  “即刻从府中调一队人马,随公主速去寻找沈道长,切勿耽搁。”
  “属下领命。”谢骋没有丝毫迟疑,随即转身离开屋内迅速点人去了。
  羽涅快步到榻前,与他郑重道了谢,说:“大人恩情我会记下,他日一定奉还。”
  这话说得倒是客气。
  桓恂笑了笑,失血过多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弱:“行,你说的,我也记下了。咱们来日方长,不急。”
  他的话似蛛网般,带着一种无形的缠绕裹住了她的心。
  情势紧迫,容不得她片刻犹豫。
  眼下寻回琅羲才是重中之重。
  她望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语,旋即,毅然转身向外头走去。
  萧成瞧了瞧榻上的桓恂,转而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待她脚步声急促远去,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脸上那点浅淡的笑逐渐退散,只余一片平静。
  他微微合上眼,鸦羽般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不深不浅的阴翳,积蓄的力气仿佛所剩无几。
  没一会儿,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适才压抑下去的腥甜以更凶猛的态势反扑上来。
  他猛侧头向床外探去,这个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几乎是同时,一口鲜血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呕了出来,溅落在地。
  吴婶恰好从门外进来,一眼撞见这骇人景象。
  她又惊又急,步伐比往日快了许多,愕然惊呼:“子竞!”
  *
  刚至机衡府门外,羽涅只见门口已有一队轻骑在候着
  谢骋办事极为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沓,就这么片刻工夫,一队约二十人的精锐骑兵已集结完毕。
  谢骋见他们出来,立即驱动□□的马迎上。
  快到羽涅跟前时,他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顺和公主殿下,人马已备齐,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她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接着转眸看向萧成衍。
  “这一去不知要找多久,表兄要不还是别跟着我去了?我担心到了宫门下钥时,你进不去。”
  从踏出房门,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萧成衍,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回:“既然要找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何况,萋萋有所不知,四夷邸已修缮好,我不用再跟之前一样回宫中。”
  他原还想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好好侍奉她老人家。
  可萧道遵近来联系他联系的频繁,在宫中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搬出来住好不容易被人发现些。
  他道:“留下我,好歹能给你当个帮手,别赶我走了。”
  她此刻心乱如麻,满心都想尽快找到琅羲,阻止她做出危险的事来。
  听他坚持要去,她无暇再浪费时间,只偏头快速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带着关切之意,又潜藏着担忧,害怕她不让他跟着。
  “既然如此,那有劳表兄。”
  她说完,两人往台阶下走去,准备上马。
  前面不知萧成衍也要去,谢骋没有备多余的马。
  还好,宋蔼脑子转得快,将自己的马让给了萧成衍,说她先回去小院儿看看,防止琅羲又突然回来,他们不知道。
  她说得有理,羽涅颔首后,一前一后跟萧成衍上了马。
  他们兵分三路,谢骋与萧成衍各领五个玄策军的人,分别往东南边去找。
  羽涅跟韩介分别领五个,往北边西边去寻。
  他们四个都见过琅羲,知道她的容貌,可跟手下人形容。
  好一点是,这皇都道士屈指可数,年纪轻轻又是女冠的更少。
  光这两样,能筛选掉不少人。
  况且琅羲长得又十分出挑,更加好辨认。
  分好各自的区域,羽涅径直带着人往北边而去。
  人是很有特征,但这建安城不是一般大,细找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
  随着日头移转,两个时辰已经过去。
  眼看着她要把自己负责的地方找完时,琅羲仍然毫无踪迹。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时悔恨不已。
  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为了早些陇道,图方便抄近道。
  不抄近道,她便不会遇到华晏跟聂兰亭,也不会为了帮他们,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
  阿悔跟琅羲就不会因为要找她,千里迢迢跑来建安……
  她的小师兄就不会死……
  她的小师姐,也不会一下要接受这样残酷的两件事……
  可一件事情的发生,是多方面因素的原因,不能简单归咎于单个因素。
  若是她能做一个冷漠的看客,便能任由赵华晏他们被追杀而无动于衷。
  又或者她当初不小看御马监,太自信自己金蝉脱壳的计划能成功,而是再谨慎些,是不是她就能跟其他两人一起逃脱。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落子无悔,哪怕在此刻回望,当时事情那么紧急,他们三个还能有甚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这个局,唯一能破的地方,或许只有一开始不为了赶时间走近道。
  但无论以崔妙常教育她的方式,还是前世奶奶教会她为人要保持善意,她根本无法做到能对他人安危袖手旁观。
  只要遇见赵华晏遇险,她一定还是会出手。
  她想,原是她将一切想得太简单,太过容易,贸然介入他人因果,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形。
  都是她的错……
  而现在,纵使回想千遍,也已无用。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找到琅羲。
  事情虽紧急,好在她没有乱了阵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她先赶往了自己负责区域内那几个士族家的宅门前。此刻,她心中最怕的,是琅羲已找上这些人复仇。
  万幸的是,那几处高门深宅之外,皆未见琅羲的身影。
  正待她沿街仔细搜寻琅羲的踪迹,不料迎面撞上了徐采。
  在宋蔼前去向她禀报的路上,徐采便已带着武卫营的人东西奔走,四下查找琅羲的下落。
  两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话不用多问,都已知晓对方的目的。
  徐采紧锁眉头:“阿羲究竟会去哪里?”
  羽涅从未见过徐采这样急切过,劝他道:“文集哥先别急,除了我之外,谢护卫和萧王殿下也都在找师姐。”
  说话间,她环视着四周人群来来往往的街道,继续说:“这一带我已经仔细搜过,接下来只能看谢护卫他们那边了。”
  徐采神色凝重地接话:“我刚从西城门一路寻来,那边……恐怕情况也不妙。”
  二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倏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搅乱了这片寂静。
  只见韩介策马奔来,高声喊:“公主殿下,人已找到,广宁王殿下请您即刻前往!”
  听闻人已找到,她喜出望外,也顾不上多问,立刻转头看向徐采:“小师姐找到了,文集哥,我们快过去。”
  徐采间不容息用力点了下头。
  言语暂落,他俩调转马头,紧随韩介一起朝着皇城方向疾行而去。
  穿过几条街巷,一行人最终在离皇城不远的一处酒馆前停下。
  他三人迅速下马。
  韩介示意:“殿下,就在里面。”
  羽涅迫不及待快步踏入酒馆,目光急切扫过人声鼎沸的堂内。
  只见角落处,琅羲正独自坐在一张方桌旁,手边放着一壶酒,并未斟饮,只是痴痴望着窗外巍峨雄浑的皇宫出神。
  萧成衍静立在不远处,注意着琅羲的动向。
  余光见她进来,他抬脚迎了过来。
  在她面前站定,他小声道:“玄策军找见沈道长时,她已经坐在这里,看样子,她在此坐了很久。”
  确定是琅羲时,羽涅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点了点头,随即朝他谢过,接着转身,小声遣人将找到琅羲的事转告谢骋。
  待交代完毕,她缓步上前,坐在她身边,轻声唤道:“小师……。”
  徐采也跟上了她的脚步,顺势落座。
  琅羲闻声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枯寂的平静般看着他们两个。
  少倾,她低声道:“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想来此看看。”
  说着,她目光移向皇宫的轮廓,眼睛似蒙着一层薄雾。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出声:
  “我原以为,这皇宫会有何不一样,如今亲眼见了,深觉不过是金玉其外,令人越看,越冰冷入骨。就是这样一座牢笼,吞掉了阿悔和景仰的命。”
  她们周边没有坐其他人,琅羲语气轻的好像一阵风吹过,远一点的人压根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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