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常虞山特意强调:“桓恂作为严岳义子,他这次少不了被连累,高家王家那些人,明里暗里都不会放过他,如今他人自昨天到这会儿还在太极殿外跪着,他这次性命虽不会有事,但严岳指挥失误是事实,看他的意思是要代父受过。”
  “进了御史台,那可是士族的天下,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到此处,常虞山话锋一转:“你这几日就好好陪着顺和公主,我想以相执你的能力,以后还轮得到桓恂来插足?”
  说完,他搭上顾相执的肩:“本监告诉相执你这些,是为了让相执你明白,这两拨人斗来斗去,最终逃不过两败俱伤,到时候谁还有能力跟咱们叫板?”
  他话语幽微:“人生在世,大丈夫岂能无权无势?你心里对那顺和公主存着几分心思,本监看在眼里。可你该明白,一个公主,不会下嫁给一个宦官。但等咱们御马监真正站到权力之巅,手握天下权柄时,你想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便是公主又如何,到时还不是任你取舍?”
  常虞山话里话外的意思通透,他藏在心底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哪里想做天子的走狗,他想要做的是把持朝政的竖貂,做伊戾,做赵高。
  在常虞山这些话下,顾相执沉默良久,随即才抬眸。
  他掩去眼底所有复杂情绪,看了面前人片刻,躬身行礼:“属下一切,谨遵大监教诲。”
  敲打的差不多,常虞山未在就坐,转而离开。
  等他马车离开,顾相执进入馆内,第一时间往灵堂而去。
  灵堂内,羽涅还是他离开时的姿态
  梅年也在门口站着,得知常虞山走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顾相执见他这么紧张,想起常虞山笃定他对羽涅有意思的事儿,不禁问起:“你跟他说了甚么?”
  梅年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很快招来,说方才常虞山一进门问他在哪儿,他一时说漏了嘴,回道:“我告诉大监,您自打从宫中回来,就一直在灵堂陪着公主,除了中途去看了次目的,再也没离开过。”
  说到最后,梅年声音越来越小。
  顾相执就知道是这样,因为常虞山不会通过跟踪他得知这些。
  事情既已发生,他这会儿也没追究过错的心思,况且这几日还需要梅年跑腿,他只是暂时遣退了他。
  梅年刚一离开,身后灵堂里,忽地传来翠微着急慌忙的声音。
  “公主您小心……”
  顾相执转身去看,只见跪在蒲团上的人终于踉跄着站了起来。
  因她跪了太久,蒲团都被压平了,脚步也有不稳,头发晕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见状,他快步走进去扶她。
  “是不是头晕?”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说话时语气变得如此熟稔。
  羽涅摇了摇头,太久滴水未进,她声音异常沙哑。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看墓地,我想去瞧瞧。”
  “吃了饭再去。”他说着,欲让翠微去厨房看饭菜好了没好。
  她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我想先去看墓地。”
  她声音虽轻,但异常坚定。
  兴许这两日见过了她的执拗,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翠微带些容易放到马车上的吃食,路上让她补充些体力。
  见他答应,她跟着往外走去。
  长久不行动,她走了没几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顾相执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她。
  一时间,两人姿态亲昵。
  瞧见这一幕的卢近侍,脸上的不满比毛笔写在纸上的还要明了。
  内心为桓恂抱不平。
  见他在馆内,羽涅很是意外,她转念想到某人,询问道:“是你家大人让你留在这里的?”
  这世上除了桓恂有这个能力,她一时想不到第二个人。
  相比之前,卢近侍语气此刻客气很多,面上说的上恭敬,将桓恂吩咐自己的事,说了一遍给她听。
  她没想到,桓恂会做到这个地步。
  惊讶之余间,她脑海隐隐浮现出那道模糊的,安慰她的声音,让她放松,让她不要苛责自己。
  ……
  待从思绪里回过神,她遂问:“那你家大人去哪儿了?”
  卢近侍正要回答,她身旁的顾相执,略微沉吟后,先道:“他正在太极殿门口。”
  “太极殿门口?”
  望着她不解的双眸,他没有隐瞒,将常虞山说的给她复述一遍。
  得知桓恂可能大祸临头,她想到他为她做的事,总不能不管不顾。
  她未耽误片刻,让翠微备马,往宫中而去。
  第102章 带你吃饭去
  马车停在宫门口。
  羽涅弯腰从车厢里出来,翠微上前扶她下车。
  丧事还要忙碌,她将宋蔼留在了馆内。
  跟着她来的都是她身边的人。
  毕竟桓恂的事牵扯着士族和严岳,而顾相执是御马监二把手,身份特殊。
  即便她算不上一个精通权术的政治家,但也清楚,以顾相执的身份,要是跟她一起来宫里,难免会被人针对。
  他跟士族之间,哪怕没有高俦先前诬陷他这件事,原本也属于敌对关系。
  御马监本就是皇权为了对抗世家,制衡其过大权力而设立的产物。
  自御马监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和士族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除非身为寒门贵勋的严岳敢起兵反了。
  出门的时候,顾相执其实有想过要与她一块儿来宫中,不过她不愿将他明面上扯进这场纷争里,最后还是硬着性子拒绝了他。
  一路行至太极殿,殿内殿外却不见桓恂身影。
  羽涅上前探询殿外值守的侍卫,才知晓天子将他召去了东观阁。
  因她对宫中路径不甚熟悉,便请了一位宫女引路。又想着此行不宜引人注目,她便让其余随行的下人留在宫门外等候,只带了翠微与隋恩二人,随那宫女一同往东观阁去。
  卢近侍知道桓恂出事,本想一起跟着来,但最后碍于桓恂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泓峥馆。
  他心里清楚自家主人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其命令绝无忤逆。
  再想到谢骋此刻还在机衡府,他便按捺下焦急的心,选择留在泓峥馆里,等候后续消息。
  东观阁与太极殿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
  许久未曾进食,先前又跪了许久,这段路走的羽涅脸色更是白上加白,一点儿血色都无。
  快到东观阁外时,她远远见冯常侍正站在门外守着。
  一眼瞅见她来,冯常侍当即迎上来。
  先行完礼,他略带疑惑地问:“公主殿下如何来这儿了?可是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冯常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饶是许多大臣,见了他也得客气几分,不敢有半分轻慢。
  世人常说“枕边风”最是厉害,可潜移默化影响人心。
  冯常侍虽非后宫嫔妃,吹不得“枕边风”,但他日日伴在皇帝左右,一言一行皆能近达天听,其话语的分量与影响力,比起所谓的“枕边风”毫不逊色。
  羽涅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瞧着没有丝毫公主架子,将自己来意说明后。
  她道:“不知桓大人在里头怎么样?我能进去看看么?”
  “哎哟公主……”冯常侍听她此言,连忙引她到离门口更远些的地方。
  “您干嘛要蹚这浑水呐,您才回建安没多久,有些事还不清楚,不是咱家废话多,但得叮嘱公主您几句。”
  “陛下不喜后宫干预前朝政事,您最好还是别问,您还是先回去罢。”
  帝王一向喜欢大权独揽,赵云甫有这样的规定不足为奇。
  她没有将话题引向士族与严岳的纷争,只平静开口:“常侍,我今日前来,并非为打听朝堂政事。”
  说着,她宛如寻常女子牵挂心上人那样问:“只是不知……桓大人此刻情形如何?”
  “常侍您知道的,我先前一直在朔阳为家国祈福,而今回到建安,算起来也不足两月,朝堂诸事于我,实在谈不上有多了解。”
  她说罢,不由自主地往东观阁门内望了一眼,眼底忧色重重。
  不过须臾,又似怕失了分寸一样收回视线,轻垂眼眸。
  “况且桓大人对我有恩,在观星宴上他挺身而出为我辩白,常侍您也亲眼看见了。”
  “如今他身陷困境,臣女又怎能当作不知,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冯常侍听她这番话条理分明,又转念一想,以她如今的势力根基,确实没有能力在朝堂中搅弄是非,心中的顾虑消了大半。
  他下意识回身望向身后门内,隐约有高昂的争辩声传出来,如此大的声音,不必细听也能猜到,阁内的局面定是剑拔弩张。
  回过头来,冯常侍朝她叹了口气:“殿下您也听见里头动静了。并非咱家拦着不让您进去,实在是眼下这情形,陛下正被政事缠得紧,哪里还有心思见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