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懂不懂的,让上场看看就知道了。”
  李允升意味深长瞥了瞥王封袩的背影,有意嘱咐:
  “只是不要搞出人命来,大家就是玩玩,不然顺和要是找上门来,你我如何交代。”
  王封袩一听这话,顺时不满意起来,回头看向李允升。
  “顺和不过一个贱婢生的公主,我姐夫不过是为了找个和亲的棋子才给了她封号,你以为她多金贵。”
  “我们三个地位还抵不过她?再说角抵这玩意儿,偶尔出些人命意外再平常不过,谁能指证我们是故意的?况且人又不是我们亲手抓的。”
  王封袩瞥向李允升,语气里满是讥诮:“怎么,允升这是怕了?”
  李允升不接话,王封袩见状愈发得意,扬声道:“允升若真怕惹麻烦,有我和元则在,找麻烦也不会找你。凭我王家的资历,我姐夫也不会为死个宦官跟我较真。”
  王、陈、高、李四大士族里,唯有高家能与王家分庭抗礼,陈家稍逊一筹,李家排在末位。
  虽同属士族,几家明里暗里较劲不休,彼此间的轻视从未断过。
  朝堂上的位置就那么些,你升我便降,你兴我便衰,各门阀都要护着自家荣耀,哪来的铁板一块,暗地里的倾轧算计,从来就没停过。
  李允升要的就是这句话,哪怕事发了,他也有理由开脱。
  论智商,王封袩远不及他大哥、二哥,甚至都不如李允升。
  一旁的赵元则听他俩絮叨的头疼,他才不顾他俩说甚么。
  指挥着台子上的人道:“让他俩清醒下,就开始吧。”
  他“唔”了声,又说:“跟之前一样,赢一场,赏黄金百两。”
  王封袩听了再加码:“小爷我再加一百两,谁打死他们俩,钱谁拿走。”
  台子上,两个赤膊束红带,腰阔十围,重逾二百斤的力士正蠢蠢欲动。
  突然兜头泼来的冷水让阿悔与隋恩同时打了个寒战,霎时清醒大半。
  隋恩抬眼看清那两个力士的体格,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自己被这样的人举起来扔到台下,绝对会粉身碎骨。
  阿悔踉跄着伸手将瘫软的隋恩扶起来。
  隋恩抓着他的胳膊,求救般望着他的眼睛,浑身哆嗦着:
  “阿悔道长……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先上……我想活着……”
  隋恩话语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阿悔拍了拍他的胳膊,随即目光落在那两个步紧逼的力士身上,拧着眉。
  一刻钟,他心想。
  隋恩仍在胡言乱语。
  他转过头看他,目光沉静,朝他比划:
  “一刻钟快到了,我相信,萋萋一定会找到我们。”
  “我来打头阵。”
  说罢,他松开扶着隋恩的手,挺直了发僵的脊背,望向那两个越发逼近的力士。
  虽不知道他的意思,但隋恩看他姿态大概猜了出来:“可是你会武功么?”
  阿悔点了点头。
  “真的?”
  隋恩看他的身板就不像是习武之人:“道长你要是不会,我们不如求求他们,下跪磕头而已,你不要逞强。”
  看他比划的动作,赵元则等人见他是个哑巴,兴趣更大了起来。
  李允升道:“顺和竟然留个哑巴在身边做事,有意思!”
  赵元则见台子上两人磨磨蹭蹭,半天没有动静,心中烦躁。
  他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喂,你们俩再拖下去,全都给我去护城河喂鱼!”
  “快动手啊!”他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隋恩被这声怒喝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下,面向高台上的人跪了下来。
  “隋恩!”阿悔拉都拉不住他。
  他脸色刷白笑着朝锦座上的三人不断磕头:
  “三皇子、三皇子……还有两位郎君饶了我们罢,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三位,望三位大人看我们不过是个贱皮子上,放我们离开罢,我们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
  “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废话怎么这么多。”
  不待赵元则发火,王封袩挥手让一旁的侍卫将隋恩拖到一边:“磕头磕头,一天就知道磕头,小爷我现在只想让你们死。”
  王封袩再不干不净骂了句,扭头朝台上其中一个力士道:“左边这个,你先来,别一下将人给我打死了,那太无趣。”
  应了声的力士摩拳擦掌,阿悔担心隋恩,刚从那边收回目光。
  只感觉脚下的地板地动山摇,一股劲风直冲他而来。
  他作势抬臂去挡,可双方体格与力量的悬殊实在太过悬殊,他又不是习武之人。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台下,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般得发疼。
  他只能不住地喘息,久久没站起来。
  “阿悔!”隋恩想要爬过去看他,但被侍卫一把按在地上,脸贴着地。
  王封袩跃进栏杆内,一脚踹在阿悔肋骨上,轻蔑踩住他手背,俯身狞笑:
  “赵华晏养的狗,骨头看起来没她的嘴硬。”
  阿悔痛得眼前发黑,他咬牙切齿看向王封袩,猛然躬起身咬向他小腿。
  王封袩猝不及防,痛嚎一声,暴怒踢开他:“贱畜!一个哑巴,你也配碰我?!”
  正待他要下死手时,观赏的赵元则大为不满,制止住他。
  “封袩,你杀了他,我还怎么看戏?”
  听此,王封袩停下了动作,不甘不愿咬牙重新回到原位。
  赵元则开始加大筹码,刺激着想要用尽气爬起来的阿悔。
  “底下那个,我说,你要是能扛过半刻钟,我就放你回去,想要活命,那就拼尽全力吧。”
  阿悔抹了抹嘴角的血,吃力颤颤巍巍站起,面向着他。
  赵元则补充道:“本皇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无论赵元则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阿悔知道,他都得拖下去,拖到羽涅来。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发软的腿重新踏上台子。
  对面的力士早已按捺不住,如山般的大手朝他面门挥来。
  他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只能辗转腾挪。
  力士的拳头砸在木板上发出闷响,被他戏弄的愤懑,却几次没抓住他。
  高台上,赵元则原本半倚在舞姬怀里的身子,看到这一幕坐直。
  百无聊赖从一旁取来弓箭,对着轻巧活泛的阿悔一箭射了过去。
  利箭破风而出的瞬间,隋恩的喊声几乎同时炸开:“阿悔,小心!”
  可终究晚了一步。阿悔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杀机,膝盖已被箭矢猛然穿透。
  剧痛猛地攫住了他,他身体骤然失衡,重重跪倒在地。
  力士抓到机会,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脸上。
  阿悔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淌进衣领,染红了他半边脸。
  赵元则道:“他的腿脚太灵活,给我卸了。”
  “是,三皇子!”
  力士的怒吼在耳边炸开,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攥住他的脚踝,“咔嚓”两声脆响响彻殿内,紧接着,两只手腕处又传来同样碎裂的闷响。
  阿悔额上青筋暴起,眼球因剧痛和惊骇而布满血丝,他拼尽全力挣扎扭动,奈何他力气太小,手腕与脚踝皆被拧断,浑身止不住地痉挛。
  隋恩早已哭得涕泗横流,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想要爬过去。
  “阿悔!阿悔!你再坚持一下,公主肯定马上就到!”
  闻声,阿悔艰难朝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偏头。
  看台上,赵元则拍着手,兴致高昂。
  李允升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嘴角笑意阴狠。
  王封袩更是笑得像是大仇得报一样,大叫着:
  “快!杀了他!”
  “这就事你家主子跟我作对的下场!”
  得到命令,力士揪着阿悔的头发将他拽起,斗大的拳头悬在他眼前。
  阿悔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
  隐约间,像是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
  “小师兄,这个糖葫芦好吃,分你一半……”
  “师弟,你要经常上山采药,我给你买了双新皂靴,要比你那双旧的防水许多,走路也舒服……”
  “阿悔想学医术?为师便教你,自此灵宝观便是你的家,你想学甚么,为师都会教你……”
  好像……
  好像,还有甚么事没有做。
  他想了起来,今岁元宵节,谁来刘婶帮忙做糍糕呢?
  萋萋不会,师姐不会,师父还要忙着做法事。
  他恐怕……
  也没机会了。
  说好每岁要送她们的礼物,也没来得及挑。
  在他万事未了的思绪里。
  一记重拳迎面而来,狠狠砸在他的喉间。
  对面三人像是被这最后一击彻底点燃,面容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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